这番心血,这番周详,换了我是宛清,我也会以身相许的。兰鹃暗暗叹了口气,只要他愿意,哪个管他是做妻做妾,哪怕是为牛做马也无所谓了。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呢?不加阻止,怎么想怎么别扭,可是出面去阻止这份情缘,又该怎么说?和宛清去详细阐述恩情和爱情是两回事吗?兰鹃眨眨眼,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可笑了些。
可宛清却对紫媚的话起了疑心,追问道:“既然事情是廷正一手安排的,那为什么还要夏公子来交代啊?身份证件也不在涓儿手里,是怎么一回事啊?”
紫媚奇了:“谁说是方侯爷,明明是……”话说到这里,脚上被人恨恨踩了一下,惊异地闭了嘴,才发现轻云抬起眼睫瞟了她一下,嘴角朝兰鹃一努。
然而宛清是何等乖巧的人,她马上就知道了事情并不是方浩的主意,而紫媚突然不说了,一定是有所不便,她不是要和自己一起上船吗?到时候再问也来得及,因此便也不再问了。
兰鹃正苦恼着呢,担心紫媚说出真相,宛清若是来上一大堆的感激涕零可怎么办?若是再对自己说些什么知恩图报、以身相许的闺房私房那就更难应对她了。谁知紫媚突然不响了,宛清也很知趣地不问了,这才放了心了。
晚上兰鹃和轻云将宛清送上车,又到灵堂去烧了些纸钱,就有侯府下人过来代表本家孝亲来道了谢。方浩疏通礼部领出宛清“尸身”时,便是差不多告诉了人家宛清和他关系非同一般了,因此侯府的下人守在这里也就不可疑了。
兰鹃也应付了一下,就和轻云离开了院落。想到自己初到此地、前来拜祭梅素馨,又在这里送走了宛清,她突然有一种梦一样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有人借着她,在劝慰着方浩,帮助着方浩,那人是谁呢?是梅素馨吗?那么又是什么,让梅素馨如此难舍自己的丈夫呢?是爱情吗?还是怜惜?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夏智轩,虽然自己和他卿卿我我,情投意合。可是,和梅素馨的感情比起来,兰鹃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爱情的表达,实在是太浮于表面了。她似乎只在这份情感中获得着快乐,并竭力维护着自己的现代的原则,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夏智轩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愿意和他同生共死吗?她问自己,愿意!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这个结论的前提,根本就是自己需要他的保护。那么换一种问法,如果离开他,你可以生活得更好,你还愿意和他生死与共吗?他是你今生不悔的守候吗?是你今生最值得的选择吗?是你今生最幸福的生活吗?
坐在轿中的兰鹃被自己的问题吓住了,她无法回答,而梅素馨的所作所为,却是分明告诉了她,她爱方浩,无怨无悔!哪怕艰难重重,哪怕清誉尽毁,哪怕魂归九泉,她依然是无怨无悔!
兰鹃心跳得快了起来,我能这样爱夏智轩吗?能爱得如此无怨无悔吗?能吗?我应该能的,我应该的,因为他爱我,我的一句话,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实现对我的承诺,那么,我也应该这样的,不是吗?
我不能躲避了,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啊,我不能总是躲在智轩的怀里!她坐正了身子,将眼泪都咽了下去。让三郡王入嗣,放走郑娘娘,救下那些可怜的小女孩们,智轩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这些日子,我安心地享受着他带给我的平静和快乐,却从不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真的象他说的那样,一切顺利吗?真的没有危险,也没有困难吗?这怎么能够?!兰鹃自嘲地摇了摇头,眼睛又开始湿润了。这是不可能的啊,入嗣,继统,就意味着帝系的改变,如果帝系那么容易就可以改变了,那肃王用得着处心积虑二十余年吗?那宁王用得着冒着灭门之祸起兵谋反吗?
不,不行,我一定要问清楚了,我不能只让智轩一个人在那里冒险!我会比他们都更加聪明的,不是说社会是朝前发展的吗?那么来自五百年后的我,应该更有办法逃脱这个困境啊!兰鹃揭开了轿帘,看着外面稀疏的灯火,微微地笑了,终究是古代,不是吗?自己了解的那些知识,应该会有用的,不是吗?
可是,难道我要改变历史?还是……这历史原来就是假的?
兰鹃不想再去侯府了,因此让轿夫直接回了夏府。进了门,就有红媛和黄姝两个过来,说是夏智轩还没有回来。
兰鹃也不意外,方浩知道了真相,若是能这样轻易放了夏智轩,那才是奇怪了呢。因此就让轻云帮她更衣了,一边不经意问道:“智轩一直在侯府吗?”
轻云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好象回来过一次,又出去了。”
兰鹃知道这些王府密使虽然各有任务,且分工明确,但是只要不牵涉到内部的机密,她们则习惯于什么事都互相通个气。据说是夏智轩要求的,这样万一有不测,也不至于无人知道她们的下落了。
因此兰鹃也不奇怪轻云的回答,只是奇怪夏智轩再次去侯府的原因。因此她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绣花**,又换了双大红锦缎睡鞋后,却并没有上床,而是自己伸手依然盖好了镜帕,坐在了暖椅上。
轻云小声劝道:“兰相公睡了吧,从昨晚一直闹到现在,我看你就没有好生歇过一会儿。现在好容易回了家,你还不睡么?”
“我等他!”兰鹃揭开手炉看了看,又放了一块檀香进去。然后低垂了眼睫淡淡地说道。
很意外的,轻云没有反驳她,也没有再劝她,反而取了一件银鼠皮的袍子来给她盖在膝上,又问道:“小婢去叫厨房给兰相公上一盏银耳汤罢,已经不早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要等很长时间吗?”轻云的话,让兰鹃抬起了头来,“你知道智轩为什么去靖义侯府的对吗?”
轻云垂了眼睫:“小婢是猜的。”
兰鹃直直地看着她,突然嘴角一扬,牵出一抹媚魅的微笑来,然后语气柔和地说道:“好了,轻云,我知道你如今已是忍不住了,不然,你也不会说这样的话的!王府密使,就是真的事情也吐露不得口风,何况是猜的呢!你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智轩又是怎么打算的,你们又打算把我怎么办?”
可是轻云却再一次犹豫了,刚才冲口而出的话,虽然已经是想了很久了,可是真正要做起来,她却依然没有任何把握。这许多天来,兰鹃一直对这件事情是不感兴趣的,她的所有兴趣都在演戏、教戏上。
而夏先生也似乎并不愿意让她烦恼,默默地将所有事情都一力承担了下来。现在,她希望她也能替先生分担一些,可是她是否能做到尚是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先生会愿意吗?小姐的离去,已经让先生悲伤万分了,他还会同意让兰相公也卷入这是非阴谋中来吗?
可是,如果什么事情都压在先生一个人的身上……轻云觉得有云雾在眼中渐起,她不能不想起夏智轩深锁的眉头,以及愈加苍白的脸色。而今晚……她下意识地回头看看紧闭的门窗,都什么时候了,先生竟还没有回来,想是事情确实是难办得很了。
见轻云只是看着门窗却并不说话,兰鹃知道是自己一直以来逃避的态度让她信不过自己了,因此歉疚地笑了笑:“这事儿应该我也有份儿对吗?我知道你和智轩都是因为知道我不是梅小姐,怕吓坏了我,所以才不愿意让我烦恼。可是……”
兰鹃也把眼光投向了门窗,深深叹了口气,“智轩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刚才又说了那样的话,我就知道这事儿已经是很难很难了!”说着,又不安地说道:“轻云,宛清姑娘的事情,都是我托了智轩让他帮忙的,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我……我要是知道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