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使脸色一变:“原来先生意欲笼络靖义侯,所为何来?”
夏智轩道:“就算有郑娘娘在,靖义侯也应该比伶人更能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得上话吧!”
见来使低头沉思了,夏智轩笑了一下:“何况此次是太后懿旨传召,倘若是不去,我与兰相公还能在京中存身么?”
来使似乎释然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么说来,先生对此番行事,是另有打算了?”
“不错!”夏智轩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将一封压在书下的信件取了出来,递给了来使,“请转告王爷,事有变化,皇上回京途中患病,计划会有改变,请王爷勿疑有他!新的计谋,尽在此信中,烦贵使尽快带给王爷!”
那来使展颜一笑:“原来如此,怪不得卑职听说先生去了白衣庵!这么说,先生让人远赴临安,也是这个原因了?”
兰鹃心惊不已,去临安,完全是为了林修羽,夏智轩该怎么回答啊?她真该死,应该想到自从盗图之事后,肃王爷已经是不可能完全相信夏智轩,何况还带着自己这样一个身份迷离的人,也应该知道以肃王爷的疑心,对夏智轩的监视是少不了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能将这后悔和担忧表露分毫,只有强为镇定,慢慢地端了茶来喝,看也不看那黑衣男子一眼。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夏智轩该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
夏智轩毫不动容,若无其事地说道:“林琴师倾心相授琴艺,我不想欠他什么。”
黑衣男子大笑:“那些个姑娘,要这么好的琴技干什么?先生的说法,未免太过牵强!”
夏智轩神色依旧,淡淡地扫了黑衣男子一眼:“姑娘们不需要好的琴技吗?那么在下告诉兄台,那皇上虽然不通朝政,可他在乐理上的造诣,不比宫中的任何一位乐师差!姑娘们要进宫,,不经高人指点,兄台想让她们去送死吗?”
黑衣人的笑容瞬间凝住了,他若有所思地细看了夏智轩,许久,点头道:“先生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将消息带给王爷的!”说着,转头看着兰鹃问道,“兰相公可有话要说?”
兰鹃听了夏智轩从容不迫的回答,正暗暗松了口气,被黑衣男子这么一问,难免一惊,她飞快地瞟了夏智轩一眼,却见他神情依然凛然冷峻,心中一动,便冷哼了一声:“你回去告诉王爷,既然这么不相信我们,就让他信得过的人来,我们回去就是了!”
那来使大吃了一惊,忙几步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兰相公误会了,王爷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怕你们行事偏差,所以吩咐卑职来提个醒!”
“王爷有没有这个意思!难道我不知道,也要你来提醒?”兰鹃厉声说道。把那来使吓得不敢抬头。只是讪讪地袖了那信,勉强笑着告辞,“卑职会将夏先生和兰相公的意思转致王爷的!请夏先生和兰相公早些安歇罢!卑职就不打扰了!”
兰鹃和夏智轩都淡淡地并不理他,那黑衣来使抱了抱拳,自己打开了房门,出去了。
房门又轻轻阖上,兰鹃知道轻云在外面,不知为什么,她没有感到尴尬,反而觉得安全了。于是一步步走近夏智轩,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走在真相和阴谋之间,就好象走在机关重重的八卦阵中的一般,一步走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兰鹃的心慢慢地提了起来,开始后悔无所顾忌地让他出手相助,要知道,帮一个人,就是给他增加一份危险,可是,他却是这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兰鹃走到他身边,牵了他的手环在自己的腰间,然后双手环住他的双肩,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无声地哭了。
“怎么了?吓坏了吧?”夏智轩误会了她的意思,歉疚地安慰道,“可是王府里来人,你不能不在啊!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让你受惊了!”
兰鹃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我哪里是怪你!我是怪我自己,明知道要保护好这些小女孩,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还要让你去帮助别人,增加你的危险!我……我是不是很笨,很自私啊?!”
“自私?!”夏智轩轻笑了一声,“总想着要帮别人的人,怎么会是自私的呢?好了,兰儿,没事了!”他说着,轻轻捧起了兰鹃的脸,为她拭泪,一边含笑问道,“趁着玉娇她们都还没回来呢,我们轻松几天,兰儿告诉我,想去哪里玩?”
靠着他坚实的肩膀,兰鹃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她闭着眼睛耍赖地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要你陪我!”
夏智轩微微笑了,兰鹃却没有发现,他的笑容中竟是掩饰不住的凄楚和悲凉,更胜似冬夜的清冷。
一连好几天,果然夏智轩**都陪着她,而兰鹃,也在这些日子里,真正见识了夏智轩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了!在她的纠缠下,夏智轩为她画下了十二个女乐的画像,画下了冬夜雪景的画像,那幽冷清洌的画面,让兰鹃一见之下就打了个寒战,然后便说道:“等夏天的时候挂起来,作用不会比空调小的!”
夏智轩是一如既往的见怪不怪,却见轻云皱着眉头费力地思索着。兰鹃忙取了笔来笑道:“我要在上面写字!”
夏智轩浅浅一笑:“写吧!只要你喜欢!”说着,竟挽袖替她磨墨。
兰鹃兴致勃勃地沾了墨汁,正要落笔,终于还是没有了勇气:“算了,我这一笔下去,可就成了焚琴煮鹤了!”
说着,把笔一扔,将那枝紫竹箫取在手中笑道:“我还是玩这个比较顺手些!”说着,就将箫放在了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
恰便是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兰鹃吹完,夏智轩含笑问轻云:“你听兰相公吹得可好?”
轻云却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看着兰鹃,眼中痛色渐增,终于低了头,轻轻说了句:“小婢有些冷了,去房里加件衣服!”说着,慌忙避开兰鹃惊异的目光,匆匆走了出去。
兰鹃将目光投向了夏智轩,不解地问道:“轻云怎么了?”
夏智轩却反问道:“你可告诉了回雪你不是梅小姐?”
兰鹃猛然惊醒,是的,连回雪都不能接受梅素馨已死的噩耗,何况和梅素馨一起长大的轻云。想到那天回雪要殉主的情景,兰鹃惊慌失措了,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夏智轩身边,慌乱地问道:“那……那轻云要干什么?!”
夏智轩看着门外,神色有些凝重起来,但依然冷静地安慰她:“你放心,轻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的!”
是的,轻云和回雪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她也是王府的密使,她应该比回雪有更强的自制能力的。但兰鹃的眼中却依然渐渐迷离起来,迎着夏智轩沉静的目光,疑惑地问道:“那……你不伤心吗?”
夏智轩的脸色一变,迟缓地,慢慢地放开了兰鹃,走到书案前,在笔架上摘下一枝笔来,又取了宣纸,就在上面挥毫画了起来。
兰鹃不解其意,便走近了细看。只见他的笔下,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女子。兰鹃先以为他画的是自己,但再看下去,兰鹃却是神色一冷。画中人艳丽冷峻,回眸处冰雪层层,神色间寒霜重重。娇艳的双唇间挂着一抹媚魅的微笑,明媚的秋水中带着傲俗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