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夏府已近掌灯时分,倒不是回来路上耽搁了,而是一进城门,兰鹃就非要下车慢慢走,逛逛街市。夏智轩没有办法,只好让轻云先回去,自己陪她慢慢逛。
见轻云和马车夫都走了,兰鹃才再次细细打量夏智轩的神色,见他平静如常,便小心问道,“那郑娘娘可愿意随我们一起走了?”
原来她说逛街是为了避人耳目和自己说话,夏智轩倒笑了。看来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有样学样了一些,因此便笑道:“愿意了,明天先给她换个地方,等皇上回京后,让她和皇上见一面再走!”
“为什么要换个地方啊?”兰鹃又有些担忧起来:“而且你确定能让她见到皇上?你确定这样做没有危险?”
夏智轩轻轻握起她的手,含笑低语道:“既然你曾说过的,皇上落水得病的事情已经得到了证实,那么我相信你说的,明年是皇上的大行之年也是真的。这样的话,我们又何必急急离开,等皇上大行以后,趁乱离开,岂不是更加安全?
“而皇上回京得病,王爷定然对入嗣一事更加关注,我们此时离开,反而容易令他生怒。所以我们要避其锋芒。况且皇上回京生病,百官必然会上奏要求尽快立嗣,我们也可以见机行事!”说着,他微仰起头,“兰儿可知道,皇上病中有没有立嗣呢?”
“没有!”兰鹃肯定地摇摇头,她清楚地记得,正德死后,大明皇朝的权利,曾出现过一个月左右的空缺,因为是特例,所以她就记住了。如果正德皇帝在病中立嗣的话,怎么会有权利空缺的现象出现呢?
“那就更好了!”夏智轩微微笑道,“皇上不肯立嗣,那就不管我们的事了,也不是太后可以做主的了!而等皇上大行之后,我们早就走了,太后要立谁,也不管我们的事了。到那时,王爷虽然失落,但也只能归于天命有定。而且新君及位,性情难料,他还要保住位置,所以大概也不敢怎样地大肆搜捕我们了。
“至于让郑娘娘换个地方,不过是为了使她进宫方便些,倒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兰儿不要想太多了!”
“是吗?”兰鹃巧笑嫣然,眼中却可见云雾渐起,“不是把我的事情,接了去做吗?”
见被她洞悉自己的真实意图,夏智轩笑了:“这原来就不是你的事,你不是馨儿,对吧?”
兰鹃很想扑进他怀里尽情落泪,只是在大街上,自己又是一身男装,只得拼命抓着他的手,将所有的依恋和担忧,在指间缠绵传递着。
夏智轩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似乎是为了打消她的不安,故意逗她道:“兰儿看前面有个脂粉铺,可要进去买些螺黛来?”
兰鹃一时转不过弯来了:“买螺黛干什么?”
“写字啊!”夏智轩笑了,“你不是用螺黛写字的吗?”
想到那天为了证实自己不是文盲而急中生智,用螺黛写字给他看的事情,兰鹃红着脸笑了。随即抽回了手,在衣衫上虚掸了掸,瞟了他一眼道:“既然有许多空闲的时间了,那就该好好玩玩才是!对了,到这里这么多时候了,我还真没出来玩过呢!今天你得陪我好好逛逛,嗯!我们去逛哪里?”
夏智轩一笑:“去春意楼如何?”
兰鹃既然已经清楚自己从回到明朝的那一天起,实际上就是在肃王府的监督之下了,所以对夏智轩知道自己怒闯春意楼也不奇怪,只是瞪了他一眼:“去就去!哪个还怕你了不成?!”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靖义侯是官吏,所以不能将宛清赎回家中,那你又不是官吏,你去把宛清赎出来可好?”
夏智轩一笑:“赎她倒不难,春意楼虽然是官家妓院,宛清姑娘又是罪臣之后,但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加上如今朝政松弛,到时候请靖义侯帮忙在礼部打声招呼,也不是赎不出来。可是兰儿想过没有,赎出宛清,你要将她怎么办呢?王爷追问起来,我们又该怎么圆谎呢?难道能说出宛清和靖义侯的关系吗?”
兰鹃语塞了,她忘了夏府只是肃王府的一个派驻机构,也忘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是在肃王府的监督之下的。想到这些,她无比失落地说道:“可是你说会有办法救她的啊!”
夏智轩笑笑:“救人是要先给人准备好退路,你以为将人救出,随便一扔就好啦?那还不如不救呢!”
兰鹃点点头:“你说得也有理,不过方浩已经给宛清准备好地方了,只要宛清出来,就可以住在那里的!”
夏智轩失笑了:“买通礼部放出来的人,就这样明目张胆地住在京城里?兰儿是不是戏演多了,所以做事也如同做戏的一般了?”
兰鹃有些恼火,正要反驳,突然想起林修羽之事也是这样被方浩数言驳回的,便不响了。看来每个时候的人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规律和生存原则,因此在这个异时空,自己的那些解决问题的方法,只能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于是只好闷声不响地慢慢走着。
这样走回家中,自然是晚了。兰鹃一路上就为宛清的事情烦恼,人回了家,魂却还没回来,因此见轻云出来迎接,也没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对,只是无精打采地由她伺候着换了衣服,便出来吃饭了。
吃过饭回到房中,自己觉得有些无趣,也提不起兴趣来抚琴吹箫,便索性歪在床上想起了心事。想回雪,想王妃,想方涓,想宛清,想公主,还想到了柔仪郡主,但想得最多的,还是梅素馨。
以前兰鹃是不相信灵魂一说的,但是如今却是深信不疑了。本来嘛,如果没有灵魂,自己又是怎么会出现在大明朝的呢?既然自己有灵魂,那么梅素馨当然也是有灵魂的,却只是不知道,她的魂儿去了哪里。
兰鹃正想得昏昏欲睡,轻云悄悄地进来了,对兰鹃说道:“王府有人过来了,先生请兰相公也过去!”
什么?肃王府来人了?干什么来了?兰鹃睡意顿消,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慌忙套上锦履,又在轻云的伺候下,穿上了外袍,这才跟着轻云,匆匆朝夏智轩的书房走去。
兰鹃一进书房,轻云马上就关上了房门,并站在了门外。兰鹃朝房中扫了一眼,夏智轩坐在茶几边,见她进来,指了指茶几边的另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书案前还坐着一个黑衣男子,见到兰鹃也没有站起来,却盯着她细看。
夏智轩一改平素的和煦温柔,俊朗的脸庞此时笼着层层的寒霜,他冷竣地扫了那黑衣男子一眼,淡淡说道:“这是兰相公!”
黑衣男子猛吃了一惊,慌忙站起身来,抱拳一揖:“卑职见过兰相公!”
兰鹃见夏智轩的模样,知道这个王府的来使估计职位是在她之下的,因此学着夏智轩的模样,只是平和地点点头,就自顾在椅子上坐了。
那黑衣男子果然也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重新坐回书案后,便问道:“王爷想问夏先生,时机未到,为何要进宫去?”
“为了靖义侯!”夏智轩的这个答案让兰鹃大吃了一惊。虽然她知道是为了林修羽和方涓,也可以说是为了方浩,但是王爷能认可吗?夏智轩这样直言不讳,难道就不怕王爷怪罪?
果然,那来使马上沉了脸:“先生此话是何意?难道王爷让你们来京,是为靖义侯办事来了?”
夏智轩根本不动声色,端起茶来轻抿了一口,然后才冷冷一笑:“靖义侯是何等样人,王爷一定比在下知道得更清楚!难道王爷不趁着他对梅小姐愧疚万分之际,用心拉拢,倒要将他拱手让与太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