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溪闻言抬首,却恍然瞧见了瑜娘近来有些憔悴的眉眼,说有多心疼那是假话,可要说没有感触却也不真。她垂下了眼帘,淡然道:“瑜娘,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路要走,难道他会因为你的心疼而放弃吗?如果你真的疼他,便该支持他,而非劝阻,何苦让本就如履薄冰的他再添担忧?”
何苦呢?瑜娘也扪心自问,她活了也快半辈子,她又怎会不明白琬溪所说的话语,可他们毕竟是她当做亲生儿女来看的,是放在了心尖上来疼爱的,看着他们命运坎坷,她的心又怎是一句说放便放,说不疼便不疼的?可心疼又作何用,他们还不是得在这条路上行走。
瑜娘望着床榻上的扬辰和榻边的琬溪,眸中深沉的爱意和浓密的疼痛竟让琬溪都感到心惊。她说:“我不管你们要如何,报仇也好,覆灭这天下也罢,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你们是你们爹娘留下来的,你们是我王瑜娘的儿女。今后,我不会再逼你们,不会再拦你们。我只希望你们能尽量照顾好自己,尤其是婉婉,或许是因为族灭吧,婉婉,你的心变得冷了,假若报仇能让你好受些,能让你变回真正的你,你便去吧,我绝不拦你!”
她当然不知道21世纪琬溪的存在,可她是个女人,她又怎会感觉不到‘婉婉’的变化,她曾一度心疼,可她想,只要婉婉能活着,变就变吧,她会照顾好婉婉的,可这许久已过去,她不得不承认,她,无能为力…
直到瑜娘走了许久,琬溪和扬尘都未曾回神。扬辰手中还拿着一块咬了一半的凤梨酥,心中还是一阵心悸,深怕琬溪的身份就此被发现了。反倒是琬溪心中却是百转千回,自己方才才同辰辰说过‘真正的自己’,现在瑜姨却又来同自己说,难道不讽刺吗?可她又怎么会知道,婉婉早已不是婉婉了,我从来就是真正的我啊。
她其实并不喜欢掩饰自己,若不是命运的逼迫,谁又喜欢扮演着别人的角色,杨婉,妲己,谋士,琬溪…这些自己方才同辰辰说过的所有的她扮演着的角色,她真的喜欢吗?以后又将会有多少个角色在等着她呢?贴心的密友?温婉的妻子?她忍不住自嘲,假若可以,她宁愿不要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她心内一揪,似乎不行呢,这似乎早已融入了她的身体,成为了她生存的本能。终于,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上从未流淌过名为“善良”的血。
蓦地站起身,她的脸上再没有了或虚假或嘲讽的笑意,她只对他冷冷道:“记住我今天教了你什么。”她跨出门走了出去,就算她自私吧,就算是身处极冷的寒潭深渊,她也想为自己创造一个同类,至少此后,可以寂寞对寂寞,伤口对伤口。她眸色冰寒,或许当初决定替他报仇的时候,她就有了这种想法了吧,真是有够残忍的。
未再在锦绣坊多作逗留,她直直的便想离去,却在快踏出大门的时候,有一小厮递来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那小厮躬着腰恭敬道:“姑娘,方才老板娘说了,看这天气似是要落雨了,若见了姑娘要走,便将这伞给了姑娘。”
漠然的接过了伞,她撇了撇嘴角,这伞…似是红的有些伤眼睛了,她边离开边在心中编排,可心中却又想起了21世纪的院长妈妈,似乎院长妈妈也曾这般对她好过,眸中寒冰刹那的消退却又在转瞬间冰封更胜,生逢乱世…无欲…则刚…
蓦地,脸上有些冰凉,琬溪扬手轻抚面庞,昂首望天,心下一叹,原是…下雨了…撑起了手中的油纸伞,她回眸望去,身后的锦绣坊早已不见踪影。雨,越下越大…她的心…有些冰凉,她始终望着锦绣坊的方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她在心中谴责自己,似乎,不该这么冷情…
片刻,整理好心情后,她转过身,却不期然的看见燕南正一身玄衣在她面前负手而立,而他的身后,陵泽正一手持剑,一手撑着玄伞为他遮雨。他眸中的漠然清晰可见,似乎不曾为此时的偶遇而产生半丝情绪。
可望见他冷酷漠然的神色的琬溪却忽而笑了,在这倾盆而下的雨中,那一抹红下的身影分外妖娆,可她眸中只闪烁着淡然,瞧,比她更冷情残忍的人出现了。她的心瞬间安宁,冷情又如何?一切只为了在这乱世活下去…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