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江南之前,琬溪还是去了一趟她母亲的墓地。捧着一束母亲生前最爱的娇艳的红玫瑰,她站在杨母墓前,一言不发,只觉得心中涩涩的,有些难过。一直到了今天,她仍清晰地记得过往的点滴,那样黑暗残忍的过往。
她记得幼时,在那个男人决然离开时,母亲绝望的眼神,她记得她当时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无比骄傲的母亲卑微地去挽留,眼睁睁地看着那狠心的男人将母亲推倒在地,她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这样一个本就貌合神离的家庭的破裂在她眼前。她想,究竟怎么了,那男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吗?他不爱母亲不爱自己吗?那那些甜蜜的过往究竟算作什么!然而,当一切裂痕呈现在她面前,甚至连一些些遮拦都没有时,她感到了触目惊心。当时,她就在心中想,此生,都不要有爱,此生,都不要像母亲那样为了爱而卑微到尘埃里去。
然后,哪还有什么然后,不过是看着母亲整天里以泪洗面日渐消瘦罢了。她就这样亲眼看着这个为了爱而丢失了自己的女人一步步,一步步地走向死亡。而当她站在她的病床前时,她看见这个女人最后心心念念着的,却仍旧是那个出,轨而去,抛妻弃女的男人,仿佛她穷极一生所追求的就只有那个男人罢了。
而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她,尚且年幼的她却因不被那个男人接受而成了一个孤儿,被收养在了孤儿院。但当她第一次站在这座墓前的时候,她才恍然明白,那个女人,她的母亲,似乎是已经永离人世了。那时的她心里竟然升腾起了那么一丝的庆幸,她想,母亲该是解脱了,她终于不用再为所谓的爱而给自己套上那沉重的枷锁了,她终于可以拿回曾经属于她的并被她视作生命的骄傲,她终于可以做回那个活得像红玫瑰那样热烈的自己。
再后来,直到她走进了孤儿院,她才猛然意识到,她杨琬溪竟然成了一个孤儿,她记得当她走进孤儿院时,大人们充满同情和怜悯的眼神,在那样热切的注视下,她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她赶紧垂下了头,她何时落魄到需要怜悯了?她不想再看见那些人的目光,她,有她的骄傲。可似乎她又错了,人们似乎因为她低下的头而更同情她了,她第一次,为别人的关切而感到有些头疼。
后来的日子,后来的日子很好,除了要和其他小朋友打架以外。琬溪轻声笑了笑,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感官总是要比普通的孩子敏感的多,他们紧紧抱成团,排斥新来的伙伴,他们珍惜孤儿院中每一个阿姨的疼惜与呵护,他们不想甚至憎恨再有多余的人来分享这份爱。而年少的孩子们尚且不知该怎样处理问题,就只能靠武力解决。所以,显而易见的,琬溪当时真的是被欺负的很惨啊。
可每次被欺负完后,她就会去找院长妈妈,因为院长妈妈总会轻柔地将她搂在怀里,然后看着她,柔声问:“你是不是又被他们欺负了?”每当这时,她就会偷偷的在心里想,为什么母亲从来不会这样?
还记得第一次被院长妈妈搂进怀里时,院长妈妈轻声问她:“可怜的孩子,你叫什么?”她只轻声低喃着自己不可怜,却在抬首间触及到院长妈妈温柔的眼神时,不自觉的告诉了她,她,叫杨琬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