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溪这不说还好,说起泠月便又是一阵气闷:“姑娘可不知道,方才奴婢甫一下车,便见那老婆娘对她儿媳动辄打骂,不仅嘴上骂着,手上更是狠狠掐着她儿媳。奴婢自幼以来便不曾见过这般狠毒之人,当下便走上前去与那老婆娘当面争执了起来,却难料,关键时刻竟是她儿媳出声阻止了奴婢,竟还说奴婢…还说奴婢…多管闲事!”
闻言,琬溪便捻帕笑了起来,后见泠月却是郁闷才轻声开口:“我便说了不让你去凑这一脚的,一来那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是选择了她的夫君,那这些便全该是她受着的不是;二来,大周向来以礼自称,自古来,百善孝为先,长者为大,那妇人再不对却也是那女子的婆婆,她又岂能因你而落了个不孝的名头;三来,那女子想来定是教养到了骨子里去的,倒是将以夫为天贯彻了个实打实的,任她夫君无情至斯,任她婆婆动辄打骂,她却生不出半点怨言。”
琬溪说归说,心中却是对这吃人的礼教颇为不屑。可即便不屑至此,她却也不会傻不隆冬地向着这个社会的法则宣战。
泠月听了琬溪的话却是眸中一亮,眸子里划过了了然,她本就生在了这样的时代,对于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她却是比琬溪了解的多,方才的不解与冲动不过也就是因为她云英未嫁,感触不深罢了。
而琬溪想得则是多多了,她自认为自己并非冰雪聪明之人,她如今这般却也不过是仗着自己比别人多活了一世罢了,可从刚刚那中年妇人口中的话来看,却也不难猜出她儿子昔时便是看中了那富贾小姐家联姻以保自家昌盛。由此琬溪不得不猜想,这周宣帝搞出的这出英雄宴保不齐玩的也是这个把戏。
琬溪自知自己猜的已是八九不离十了,便暗自好笑,这周宣帝当真是走投无路了吗?竟用了这一招,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引狼入室,把江山往人家怀里送。若说诸侯们夺取天下名不正言不顺,那么既有了大周驸马之称,这天下夺起来自也是好听了许多。
“姑娘,锦绣坊到了。”
忽地,门帘外传来了车夫的声音,琬溪才惊觉自己想得太过投入了,不觉间已是到了地点。她撩帘望去,见着眼前“锦绣坊”三字端正且自有一番傲骨,琬溪只觉阵阵熟悉,这三个字还是当初杨婉的娘央着杨觉亲手提笔的呢。
她被泠月扶着下了马车,打发走了车夫,才盈盈走进了锦绣坊。
方一走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炫眼的布料和成衣,做工质量无一不令人称叹,一如杨婉记忆中的那样,可此时的琬溪却只想轻叹,当真不愧是上京领头的作坊。
没多久,便有一小厮拥了上来,他盯着琬溪怔住了,显然,他是认得她的。他愣愣道:“杨姑娘当真是许久未来,变化了这许多,小人眼拙的很,竟都快认不出来了。”
以往的杨婉就如所有的大家小姐一般向来偏爱清秀雅致的着装,可自从琬溪来到这个世界后,却从来只穿艳得耀目的衣裳,分明不是个心肠热的人,却偏爱大红大紫,不可谓变化不大。
琬溪向着小厮笑了笑,媚态横生:“可不要再称呼我作杨小姐了,早就没什么杨小姐了,我现在是妲己,不是吗?”
那小厮愣了愣,却又了然,如今杨家一家惨死那些事,全京城谁还不知道?而前些天,向来与杨婉姑娘感情深厚的冠勇候嫡子千金狎妓的事更是闹得满城皆知。
眼见着那小厮眸中划过了一抹同情,琬溪不由得神色冷了冷,她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从前进了孤儿院的杨琬溪是,现在进了红颜阁的妲己更是。于是她转眼就冷声道:“瑜姨在不在?”
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那小厮低下了头,恭谨道:“杨…妲己姑娘请随小人来。”
九曲廊回,辗转许久,他终是将琬溪引进了一间屋子,他低声道:“姑娘稍等片刻,小人这便去唤了老板娘来。”得了琬溪的眼神后,他才躬着身子,慢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