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潮湿的一片紧贴脸庞,白青洛从睡梦中醒来,抹掉还挂在眼角的泪水,又抚摸着枕头上那被润湿的一片,还有一点点热度,又做了同样的梦。白青洛穿上衣服和布鞋,打开房门,走向那平时经常去的草地。
白青洛躺在草地上,漆黑的天空中挂着的那轮明月和梦中坐在屋顶上的自己所看的月亮没什么不同。这五年以来,梦到自己从小到大的模样,被呵护,被关爱,健康地成长着,直到有一天给了自己所有的爱的父亲去世,整个世界都变了,养女,我不过是个养女。眼角又有些潮湿,白青洛擦擦眼眶,这些梦太真实,就像是自己的记忆一样,就算这样清醒的时刻也依然能记得那些零碎的细节,那位父亲的脸庞,单纯的梦的话,这样的细节是记不起来的。但如果这是自己的记忆的话,那为何梦中的自己已经长成19岁,而现在自己才17岁,那些梦是记忆的话,这五年又是什么呢?
白青洛拿出口袋里的玉佩,透过玉佩看那轮明月,明月似乎披上一层碧绿的轻纱,格外好看。翻过玉佩的另一面,这块玉佩从未在梦中出现过,它是从哪来的呢?是不是正好被枯藤洞的那位给抽走了?去找他吗?可是自己五年以来却依旧什么武功都没学会,也不知道为何每次修炼婆婆的心法就似乎有什么阻碍,身体无法动弹,到头来会的不过是自己梦中的花拳绣腿,红红的高超武艺真是让人羡慕。瘴气林困难重重,出不来就不值得了,如果又碰到他,又不知道要用什么来交换,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罢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玉佩突然脱离手指,越行越远,映入眼帘的是婆婆。“婆婆”白青洛一下坐起来。
青云龙蛟佩,这不是当年沂旪出生时,陛下聘请能工巧匠将偶然得到的玉石雕刻而成赠与沂旪的诞生礼吗?普天之下应只有一块才对,这些年来也从未听说沂旪的玉佩被偷的消息。那么这块玉佩究竟从何而来?婆婆仔细地端详着玉佩,希望找出哪怕一丁点的不同,却无一处不同。
“婆婆?”白青洛看着婆婆的阴晴不定的脸庞有些不安。
“玉佩,从何而来?”质问的口气。
白青洛心底一凉,“我不知道”。刚刚哭过的眼睛伴着无知无助的眸看着婆婆,却换来婆婆更加犀利的目光,吓得白青洛直往后退,五年以来,婆婆从未像今天这样,玉佩究竟是怎么了?
“徐婆,青洛不好了”红红骑着马赶来。风中传来紧促的铃声,脚下村庄里的户户人家想商量好似的,一家家点亮灯火。
红红翻身下马,“青洛,不好了,王婶家的母猪快死了。”紧紧抓住白青洛的胳膊,喘口气,“你快去看看吧,王婶告诉村长,要开例会了。”
婆婆不知何时已恢复平时一脸淡漠的神情,将玉佩丢给白青洛,“走吧”。
白青洛稳稳接住玉佩揣在怀里,尽力不去想玉佩的问题。“红红姐,母猪是怎么死的?”王婶家的母猪今天生产,可偏偏难产,婆婆又不在,王婶急的没办法,就找了自己过去。猪腿向下先出来,根本不可能顺产,自己当机立断进行剖腹产。虽然这不过是梦中才有的,不过自己也经常在小白鼠和小兔兔身上试验过,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来的时候,经过王婶家进去看了一眼,血流了一地,应该是流血过多而死。”红红摇摇头,想将那惨不忍睹的场景从脑海中甩出去,“等会儿去了王婶家,你还是小心些。”
婆婆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红红和白青洛。
白青洛不解,产后照顾不当引起失血过多是常有的事,这与自己有何关系?再说当时剖腹产也是经过王婶同意的。
王婶家的猪圈前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未到王婶家便听见王婶哀嚎的哭泣声。到了王婶家门口,大家纷纷用看妖怪死的目光看着白青洛,让开道路,交头接耳,说着什么。白青洛受不了这种被人围着的感觉,紧紧抓着红红一步步向猪圈走去。
猩红的血染红了整个草猪窝,鲜血顺着稻草的秸秆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向外流淌。猪肚上缝合的白线早已被染成红色,接了痂,新的鲜血润软干涸的痂流了出来,触目惊心。白青洛惊呆了,也清醒了很多。今天缝合的时候,丝线被用完了,只能用王婶家的麻线进行缝合,也许是夜里太过疼痛,母猪动弹的时候使麻线崩开了,又蹭到里面的伤口,伤口裂开,母猪越来越疼就越动弹,结果伤口越开越大就演变成这幅模样。母猪的眼角挂着泪水,奄奄一息地看着白青洛又转而看向围墙另一面的猪宝宝所在的地方,似是在感激,在自怜。白青洛脑袋轰一下炸开来,十分清醒。
王婶一边断断续续地讲着白青洛如何开膛破肚,一边哭泣,不绝于耳,身后的人指指点点。
“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这么残忍,啧”
“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好好地给我们打过招呼”
“唉,当时就不应该将她留在村子里”
“冤孽,冤孽”
“当时我们靠近她,她就昏倒了,果然在异林里染上什么脏东西了”
“灾祸啊”
…
白青洛只觉得后背发凉,抓着红红的手松开来。解释?没人会听的吧!那些不过是梦里的,如果再说的清楚些,说不定真会把我当作妖怪。松开的手被红红反抓住,只听“没事,有徐婆在,不会有事的。”
白青洛僵硬的身体这才有些舒松,看看红红,转眼看着婆婆。是的,婆婆是知道的,自己曾经在婆婆面前做过这个手术,婆婆还夸赞过的。婆婆那认真审视母猪的目光让白青洛有些许安慰,这里终究还是有人会为我解释的。
站在王婶旁边的村长有些为难地看着徐婆,按照惯例,引发这种事件的人是要被送进异林,听凭生死的,可是她却偏偏是走出过异林的人,这样的话,为了村庄就只能将她…
“村长,按照惯例办吧!”徐婆的声音飘荡在空中。
“徐婆,…”红红大喊出声却被徐婆一个犀利的眼神阻止。
周围变的寂静,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徐婆,本以为徐婆会帮白青洛说几句话的,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没说。诧异之后,只剩一片平静,大家纷纷看着村长。
“白青洛,你可有什么话说?”村长问道。
“没有”白青洛继续看着母猪,不知何时,母猪已闭上眼睛。
“你可愿意接受惩罚?”
“愿意”既然连婆婆都不愿意相信我,我又何必多费口舌。只是婆婆你明明是认同我的,为何…怀中的玉佩一闪而过。白青洛猛地抬头看着婆婆,只是那人已不会再看她一眼。
“将白青洛赶出村长。”村长放声道。
“村长,容我给她收拾一些衣物。”徐婆平淡地说道。
“这是自然,只是天亮之前请务必离去”
“徐婆谨记。”
屋外走来四个壮汉,其中一位走到村长旁边附在耳边说了什么。村长点点头,又转向村民,“明天午时,在稻场举行葬礼,大家都回去吧。”又转身对王婶说了什么。
王婶一边痛哭一边清理猪圈,四个壮汉在猪圈外等待着。
“青洛,跟我回去”,徐婆接着说:“红红,你送青洛出村。”
“是”红红无奈道。
站在草地上,白青洛看着山脚下灯火通明的村庄,目光停留在周围亮起火把的稻场,稻场中央燃起火光。此时燃烧着的是它的草窝、食盒还是它爱吃的糠。耳边响起红红姐的话,“村庄里生下宝宝的家畜都是很珍贵,大家都会很谨慎地照顾它们,传说它们死亡的话就预示着来年收成会不好。祖先们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就会举行葬礼以表达村庄对家畜的感激,安慰家畜的灵魂。”白青洛抿抿嘴,明明知道的,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太粗心,合掌向稻场的方向拜了拜,取下腰间的竹笛吹起来。
笛声绵延曲折似是穿过茂密竹林,淌过山涧溪流而来,转而急促撕裂似是沿着陀螺型跑到从上下一口气冲到山顶。红红听在耳里只觉笛声环绕周身时近时远,青洛,你不甘吗?看看身边平静地整理书籍的徐婆,只得低下头继续整理白青洛的衣服。
“叽叽”黄莺飞落到竹笛上
“黄莺,吵醒你了吗?”白青洛抚摸着黄莺的羽毛
“叽叽”黄莺又飞到天空中旋转
“不难过,这不是有小黄莺吗?”白青洛挥动竹笛。这支竹笛是婆婆根据自己手指的长度削成,膜孔比一般竹笛的膜孔更小一些,取下堵住膜孔的铁环,与萧没有差别。竹子却是有一天黄莺用嘴叼着带回来的,婆婆见到时颇为惊讶。奇就奇在,每次只要吹奏竹笛,黄莺就能感受到我心中所想,甚至可以召唤其他鸟类,而吹奏萧,黄莺却无任何感受。“黄莺,我们要离开了。”
白青洛取下铁环套在食指上,铁环上零零散散地镶缀着透绿的玉石,无论是套在竹笛上还是套在手指上都分外好看。
“青洛,该走了”红红背着包袱叫道。
“嗯,红红姐”白青洛转身,包袱比想象中大些,没想到婆婆都不愿意我再进她家门,连收拾东西也不让我动手。
白青洛走过来,拉下包袱却被红红阻止,“出村之前我帮你背着”红红笑着说。
“徐婆还是很疼你的,你看东西给你收拾了这么多”红红拍拍后背的包袱,“而且你的什么手术刀、镊子、针、书籍,婆婆都分类帮你整理的。对了,还有一盒粉末,徐婆说,如果有一天,你想让黄莺的羽色恢复就用那盒粉末擦拭一下。”
“嗯”白青洛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随口答道。红红姐以前也没见过玉佩,给她看,她会不会也讨厌我了?婆婆似乎也没有和红红说玉佩的事。正犹豫着,却听,“青洛,对不起了”红红从衣袖里取出黑绷带,围住白青洛的眼睛,“出村的路不能让你看见。”
“哦”白青洛低声道,我都是要被赶出村的人了又何必如此计较玉佩的事,书中有很多关于外面的世界的叙述,以前就想见识一下,现在不正是机会?还有梦中的世界,也是机会去探究一二。
白青洛只觉得七绕八绕,四处转向,天旋地转。绷带取下,红红帮白青洛系好包袱,给白青洛一个精致的手袋,“这是一点碎银子,青洛,就此别过。”
回过神来的白青洛只看见红红的背影消失在那篇浓密的树林里,“红红姐,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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