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是不被人或物所控的。”他不徐不疾地道,“那是神之域。”
“神之域?”应笑眼中光芒乱颤。
“但即使是神,也无法控制情。”他道。
应笑感到晕眩:“虽然如此,但你不觉得,情之一事,极易受到鼓惑吗?”
他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受到鼓惑的并非情,而是心。”
应笑的心猛然地跳了跳。
“世上有许多东西都能惑心,”象是有温暖的光线充斥在他的话语里,君怀道,“如乐曲,如茶博士惊堂拍案,如国手丹青或者是激昂文字、热血传奇,也许还有美颜如玉。”
应笑的心跳更快。
他唇角含笑:“你为何有此一问?”
应笑拼命按压着胸口,她觉得心跳马上就要从口中越出,快到要无法呼吸。
“我······”
“公子。”
重明谨严自持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公子,回雪来了。”
笑容从他的嘴角消退。
应笑仿佛觉得,有什么忽然从两人之间消失了,或者是打碎了。
君怀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退后一步,跟她拉开了距离。
应笑将眼上的黑带挑开时,那两人连影儿都没了。
“回雪?女的?是谁?”她挠挠头,“竟然不打招呼就走了。”
按捺心中莫名的不适,回院子检视晒的草药。
开始准备炼丹药。
所谓十道九医,为道者莫不兼修医术。
因为道者既要修生养性,还要追求长生久视,炼丹需知天地造化之劫功,四时之错行,以及日月之代明。
就是天文地理四时节气阴阳八卦都要有所涉猎。
其实她并不懂什么岐黄之术,最多就是会辨识药草,照着方子练练丹。师父唯一教她的医术便是治疗眼盲证,而且只是中毒导致的,外伤致盲她还是束手无策。之前救护重明用的是在山上人眼中不过最普通的常识,实在不足为人道。
现在想想,当初老头子教她,八成是算到了今日。
死老头子真是一点累都不受,多教她几招又怎么了?
还是大师兄好,应笑所得一切知识的传授,都来自于她。
比如烧丹。
烧丹简单,不懂其中门道的人才会这样以为。说到底,除了药材齐备,还要眼疾手快。
应笑只随便用了个集市上捎回来的丹炉,经过十二个时辰,便将丹炼成。
她的治疗法子共分七步,分别是浴汤刺激,砭石通络,银刀刺血,汤药固基,外敷拔毒,服丹守元,目精开窍。
浸浴的时辰她选在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刻。
以前她给师父烧过药浴,其实已经很久没动手了,其实结果如何她并没有十成把握,具体的步骤还是采药这几天才想起来的。师父虽然不许他们为自己占卜,但是却是自己经常算着玩的,兴许先下这些早就在他预料之中,既然师父他许下承诺,没准就是等的这一天,她信的不是自己,是师父。
浴房中一桶热气蒸腾,另一桶里头漂浮着拳头大的冰块。
应笑指着装满浮冰的桶,笑得欢快:“脱光进去。”
满屋的人皆愣。
因为不放心,几乎所有说得上话的人都来监视治疗。
舍狸大怒:“这么冷的天你让公子泡在冰水之中,你可是拿公子性命玩乐!”
应笑不以为意:“稍安勿躁,年纪轻轻火气这么冲,可是养生大忌。”
“都出去。”公子道。
众人虽然不甘,但在重明的眼神威压下,退出门外守着。
待君怀坐在了冰桶中,她就坐在火桶边,往下添一会柴,再提桶往里添药。
屋子里雾气见重。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应笑道,“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今日我便让你从无到有。”
她竖着耳朵,几乎是全心神地去听。
人在极限之下,往往会调动出意想不到的力量,这种力量能使普通人举起巨石,能使瘦弱的母亲从火场中抬起屋梁救出幼子,她现在做的就是诱导并且激发引导,引导身体自行攻击病灶。
可是过了一会儿,应笑渐渐察觉不对。
“你的内力这么强!”
她门内跟他修炼完全不同,她虽然修炼的是灵力而非内力,却也被他高深,像浩瀚博大,无以比拟的内力所震撼。仔细想来,也许他这样的不足之症反而更容易心神合一,修炼到七窍通灵之境。她曾听闻修内力要靠坚实的韧性与耐力,常年累月,平心静气,只这几个词便听得她大呼庆幸自己拜对了师门。
这个男人,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中最为恭谦温和的,他云淡风轻的恬淡下,有她常常察觉到的强大而稳定,令人望而生畏、无处着手。
“过奖。”他道。
“可是,你不能用内力抗寒,你要像个普通人那样,接受寒冷侵体。”
她掐着时辰,半刻钟不错地将药材投入浴汤中,很快浴室内便氤氲着浓郁的药味。
冰水中的冰块完全融化后,热水桶中的药材汤也沸了。
即便是正午,坐在冰水里头的滋味也不是盖的。当初冬练,大师姐挑了满瓮条高岭雪水化成的小溪,温度还不如这个凉,可是棠白刚下水就抽了筋,他可是天然的糙生糙养,况且眼前这位一看就是出身勋贵士族。
他微微垂着头,斜长的刘海遮住了大部分系目的黑缎,比木桶里漂浮的浮冰更安静易碎般,然而应笑此刻的心情,只怕比他们所有人都复杂难言。
师父嫌弃她耐性堪忧,不够细致,便安排她炼药养性。当初师父教她复明之法时她还不屑一顾。哪知天下有人如这般,天生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