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十日十夜后酣畅餍足,两人过足了棋瘾,这才散去。
日短夜长,夜色降临地很快。
有灯如豆,烛火微跳。
“公子。”舍狸谨慎地开口,“卑职不明白,为什么留下她?”
不紧不慢地抚了下琴弦,就在重明以为他不回开口的时候,君怀才道:“不如你来说说看,我为什么不留下她。”
舍狸道:“这个丑丫头满嘴谎话,虽然持有尹公子之物,没准是个贼,再者,谁知道她是不是······那边,派来的细作。”
他漫不经心地拨动琴弦:“细作?也许,贼?也许。就算是贼,能偷尹照的贴身之物,也绝对不是普通的贼,所以我倒想看看,她身上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舍狸顿时恍然大悟:“公子的意思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任她也翻不出天来。”
然而公子却好像又沉浸在曲中,没有接话。
舍狸得到答案,满意地退下。
月上中天,应笑打着哈欠,过去应笑日日鸡鸣起武,三更歇下,几日棋杀下来,却比勤奋习武还累。
抱着从公子那里顺来的战利品回房爬床,小肥亦步亦趋地跟着跳上榻,
小肥最近褪毛越发厉害,随便一抖便似漫天柳絮,靠近它的人都忍不住打喷嚏,实在忍无可忍。
应笑抬脚将它踹回地上。
身为犬类睡什么热被窝?
小肥委屈地呜呜贴上来:“你不是跟着舍狸好吃好喝?回来做什么?”
小肥呜呜呜,大力否认,爪子扒床贱贱地晃屁股,这一手绝技曾将冷若冰霜的大师姐逗笑。
见她终于睁眼瞧它,立刻躺倒,露出肚子。
看它驯服的德行,应笑摸着它柔软的肚皮,这家伙下山后长得飞快,想当初人立起来还不到棠白的膝盖,现在两条腿立起,前爪能扒道她的腰。
“不知道棠白怎么样了,为什么还没找过来。”她摸着小肥的下巴,“你也想他了是不是?”小肥舒服地哼哼两声。
她一路留下许多暗记,眼看立夏,棠白还是没有消息,大师兄更是无从找起,好容易有的一点线索,居然还使不上劲。
她现在还无从判断,公子到底跟大师兄有无纠葛。每当她想套一套出大师兄下落,但是他却总是守口如瓶,好像故意躲避。
这人深浅不露,令人捉急。
她抬头望向窗外明月,花掩窗棂,春色浓丽,夜间却还有些微寒。
●
翌日,一场倒春寒忽然降临,白雪春花相映,绮丽漫漫。
白雪、无风。
一道身影在将起的月色下潜行。
她悄悄潜进书房,她大概扫了眼,书房中书架桌椅整整齐齐,桌案上罗着几排书简,绢缸中插着几个卷轴。大概翻了翻,都是些寻常东西。
机簧暗器的图绢算得上要紧东西,大概会藏起来。如果找到它们,没准就能摸索出一些线索。
方才公子去了前厅用夜宵,她仔细算过,来回大概要半个时辰。
瞥了眼桌面上摊开的书简上,铁画银钩,字体清瘦俊逸,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事公子的字迹。难道他是装瞎?很快她又否决了这个想法,真瞎和装瞎,她还是看得出来。
不再浪费时间,她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她敲敲书桌书架,又将墙壁挨个摸了一遍,总能有些蛛丝马迹。
岂料这时,书房的门却被人推了开。
想要出去已经错失良机。
门开的瞬间,应笑眼疾手快地缩进床幔后。
重明将两扇房门敞开,君怀似看得见般平静地走了进来,随意坐在书桌后的红花梨木椅上。重明将树形青铜十五连枝灯架上的烛芯一一点燃,室内的光线随着烛火晃动起来。
狐贞上过茶便退出门外,关门退后重明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卷书简。
书房油灯,窗后是重明朗朗念书声。
别人读万卷书,这主仆二人倒是有趣,一个人念一个人听,
看他听重明读书,半开莲青釉笔洗,在竹简上摸索着写字,雄浑与肃穆,天然清华。并且兴致勃勃。矜骄优雅的,含而不露的尊贵,修长美丽的手指夹着一朵普通的花,也格外美丽。他的声音如同滑缎,笑如吹开满谷春色的融风,这世间最为奢侈珍贵的存在。
她有些出神地想起,他平日好像从没有忧伤或者生气的时候,至少她从未见过。却又如此积极上进,是个好青年。
外头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了。
她听公子顿了顿,道:“你身体未愈,早些回去休息,我坐会儿再睡。”
重命道了声是。他走的时候铺好被褥,只在角落里留了一盏油灯。
应笑悄悄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这初春天气,本来不算多冷,只是今天忽然起了倒春寒,她今天出门穿得不多,藏起来半响不动,手脚便不灵便。
听人念书居然不睡,简直有违天理。
听了这么半响书,他居然还没有睡着。但她却不想再等。
应笑蹑足而行,极慢地走向房门。
她最清楚不过,即使她将脚步声放到最轻,行走中带起的风也很容易被他捕捉到。她轻轻地将门拉开一条够足够穿过的缝,先跨出一条腿,这是说不清问什么,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晓阴无赖,漠漠轻寒。
窗外的雪光应在屋里的白墙再折射到冰凉的地面上,像落了一层薄不可见的霜。他在墙角的暗影中,静静占据半幅草席,广袖服帖地跌在席面上纹丝不动。就像高踞神坛之上传道授法的神像,无视红尘寂寥,任凭自己在这静默冰凉的黑暗中长夜枯坐。
她的呼吸忽然窒了窒。
他灵敏地捕捉到了她的呼吸声,他的声音是高岭上潺潺流淌的冰泉,从黑暗中郎朗淌出。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