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有些精神空虚的青年,专门以谈情说爱填补那空虚的灵魂。其中有个叫斐利克斯·多罗米埃的,他结识了年轻漂亮的芳汀,他的朋友李士多里、法梅依、勃拉什维尔,同他一样也都有自己的情人。勃拉什维尔的叫宠儿,李士多里的叫大丽,法梅依的叫瑟芬。
芳汀、宠儿、大丽、瑟芬是四个女工,她们都是香气袭人的美女。
大丽委身于李士多里,因为她那10个过分美丽的红指甲,不再做工。
瑟芬之所以能征服法梅依,是因为她能用一种娇里带妖的神态对他说:“是呀,先生。”
芳汀是自爱的姑娘。芳汀的爱是初次的爱、专一的爱、真诚的爱。
芳汀是平民底层孕育出来的孩子。她虽然是从黑暗社会中生出来的,她的风度却使人摸不着她的出处和身世。她生在法国北部滨海蒙特勒伊县。她没有姓,因为她没有家。10岁时,芳汀出城到附近的庄稼人家里去做工;15岁时,她到巴黎碰运气。芳汀生得美,她保持她的童贞直到最后一刻。她是一个牙齿洁白、头发浅黄的漂亮姑娘。
她为生活而工作,到后来,她迷上了多罗米埃。
但是对于多罗米埃来说,不过是逢场作戏,这个花花公子的情妇多如牛毛,而芳汀对多罗米埃却是一片真情。
多罗米埃有4000法郎的年息,4000法郎的年息在巴黎大学的地区,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多罗米埃已30岁了,他寻欢作乐,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牙齿也不齐全,头也秃了,有一只眼睛常淌泪。
有一天,多罗米埃把那三个人拉到一边,说:“芳汀、大丽、瑟芬和宠儿要求我们送她们一件礼物,已快一年了,现在我们来商量一下。”说到此,多罗米埃的声音放低了,鬼鬼祟祟地讲了些话,那4张口同时发出一阵奔放的笑声,喊道:“这真是妙不可言!”
于是他们邀请那四位姑娘去郊游。
这四个姑娘好像一群逃出笼子的秀眼鸟,她们不时和这些青年们撩撩打打。四位姑娘都美得令人心花怒放。
芳汀,她就是欢乐。她那一嘴光彩夺目的牙齿明明是从上帝那里奉了一道使命——笑的使命。一头蓬松的黄发,加上她的樱唇,令人心醉。她嘴的两角含情脉脉地向上翘着,带着一种鼓励人放肆的神气。其余那三个,却比较放纵,很少顾忌什么。
芳汀很美,芳汀就是贞操。爱是一种过失,芳汀却是漂浮在过失上的天使。
那天从早到晚他们都在嬉闹。
玩乐一天后,他们来到蓬巴达酒家。
他们团团坐在一堆杯盘瓶碟的周围,法梅依和大丽哼着歌儿,多罗米埃喝着酒,瑟芬笑着,芳汀微笑着,李士多里吹着在圣克鲁买来的木喇叭。宠儿脉脉含情地望着勃拉什维尔说道:“勃拉什维尔,我爱你。”
这话引起了勃拉什维尔的一个问题:“宠儿,假使我不爱你了,你将怎样呢?”
“我吗!”宠儿喊着说,“唉!不要说这种话,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要说这种话!假使你不爱我了,我就抓你的皮,把水淋到你的身上,叫你吃官司。我会叫警察!哼!你以为我有什么事做不出的!坏人!”
闹得差不多了,四个青年对四个姑娘说要出去一下。
过了一些时候,还不见他们回来。“他们耽搁得太久了!”芳汀说。
此时,堂倌走进来了,他手里捏着一封信,说:“这是那几位先生留给太太们的。”
“为什么没有马上送来?”
“因为那些先生们吩咐过的,要过一个钟头才交给几位太太。”
宠儿急忙把信拆开,打开来念:
呵,我们的情妇!你们念这封信时,我们已经走了。假使这封信撕碎了你们的心,你们就照样向它报复,把它撕碎。永别了。近两年来我们曾使你们幸福,千万不要埋怨我们。
勃拉什维尔、法梅依、李士多里、多罗米埃
附告:餐费已付。
四位姑娘面面相觑。
宠儿第一个打破沉寂,“好呀,”她喊着说,“这玩笑确实开得不坏。”
“很有趣。”瑟芬说。
接着,她们放声大笑。
芳汀也随着大家笑。
一个钟头过后,芳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她哭了。这是她第一次的爱,她早已如同委身于自己的丈夫一样委身于多罗米埃了,并且这可怜的姑娘已生有一个孩子。
1818年,在巴黎附近的孟费郿有一家像饭店那样的客店,这客店是一对名叫德纳第的夫妇开的。店门头上有块木板,木板的下端有这样几个字:滑铁卢勇士客寓。
客店门前有辆车子的残骸,车子的链条垂下来,两个小女孩儿,一个两岁半,一个18个月,并排坐在那链条的弯处,如同坐在秋千索上,小的那个躺在大的怀中,亲亲热热地相互拥抱着。一条手帕巧妙地系住了她们,免得摔下来。
两个孩子惹人喜爱。几步以外,有一个面目并不可爱却令人感动的母亲,正蹲在客店门口,用一根长绳拉荡着那两个孩子,眼睛紧紧盯着她们,唯恐发生意外。
这时,有人说:“大嫂,您的两个小宝宝真可爱。”
那母亲转过头来。
原来是个妇人站在她面前,那妇人也抱了个孩子,还挽着一个很重的大衣包。她的孩子是个两三岁的女孩儿。她的装束像个女工,头发里的一绺金发露了出来,显出她头发的丰厚,但是她用一条丑而窄的巫婆用的头巾紧紧地结在颏下,把头发全遮住了。她脸上没有血色,显得非常疲乏。她的手枯而黑,生满了斑点,食指上的粗皮满是针痕,她就是芳汀。
芳汀的美不减当年,只是脸上多了一条含愁的皱痕。被遗弃之后,她完全见不着宠儿、瑟芬和大丽了,男子方面更是音讯全无。芳汀孤零零地一个人带着孩子,这种绝交是无可挽回的,她孑然一身,无亲无故。自从和多罗米埃发生关系以后,她忽视了自己的出路,现在已是无路可走了。芳汀稍稍认识几个字,但不会写,她曾请一个摆写字摊的先生写了一封信给多罗米埃,随后又写了第二封、第三封。多罗米埃一封也没有回。她灰心了,但她不知道该向谁求救。她隐隐感到,她不久就会堕入苦难,沉溺在更加不堪的境地里。她非得有毅力不行。她有毅力,于是她站稳脚跟。她想回到她家乡滨海蒙特勒伊去,在那里也许会找到工作。不过得先隐瞒错误,她必须面临生离的苦痛,而生离的苦痛比上一次更甚。她的心扭作一团,但是她已下定决心。
她摒弃了修饰,穿着布衣,把所有的丝织品、碎料子、飘带、花边,都用在她女儿身上。她变卖了所有的东西,得到200法郎,还清各处的零星债务后她只有八十多法郎了。
在22岁的芳龄,一个早晨,她背着她的孩子珂赛特离开了巴黎。
而斐利克斯·多罗米埃呢,20年后,他成了外省一个满脸横肉、有钱有势的公家律师,一个很严厉的审判官,一个一贯寻芳猎艳的登徒子。
芳汀来到孟费郿,从德纳第客店门前走过,看见那两个小女孩儿在玩秋千,顿生羡慕之心,说:“大嫂,您的两个小宝宝真可爱。”
母亲抬起头,道了谢,又请这位过路的女客坐在门边条凳上,两个妇人便攀谈起来了。
“我叫德纳第妈妈,”两个女孩儿的母亲说,“这客店是我开的。”
德纳第妈妈是个赤发、多肉、呼吸滞塞的妇人,是个典型的装妖作怪的母老虎。她还年轻,不到30岁。
芳汀说她是一个女工,丈夫死了,巴黎缺少工作机会,她要到别处去找工作,但是带着孩子无法找到工作。她握住德纳第妈妈的手,眼睛盯着她,说:“您肯替我照顾我的孩子吗?”
德纳第妈妈一惊,那是一种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拒绝的动作。
芳汀接着说:“我不久就会回来接她的。”
“我得先想想。”德纳第妈妈说。
“我可以每月付6法郎。”
说到这里,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客店里传来:“非得7法郎不成,并且要先付7个月。”
“我照付就是。”那母亲说。
“并且另外要付15法郎,作为刚接过手时的一切费用。”男子的声音又说。
“我照付就是,我有80法郎。到了那里,我赚到钱就回来找我的心肝。”
这桩买卖成交了。芳汀在那客店里住了一夜,交出了她的钱,留下了她的孩子,第二天早晨走了,一心打算早早回来。
一个女邻居碰到了这位离去的母亲,她回来说:“我刚才看见一个妇人在街上哭得好惨!”
德纳第夫妇是个什么东西呢?我们现在简单地谈谈,将来再补充描绘他们的轮廓。
这些人处于所谓中等阶级和所谓下层阶级之间,下层阶级的某些弱点和中等阶级的绝大部分恶习他们都兼而有之,既没有工人那种大公无私的热情,也没有资产阶级那种诚实的信条。这些小人,一旦受到恶毒的煽动就很容易变成凶恶的力量。那妇人就具有做恶婆的本质,那男子也是个做无赖的材料。
尤其是那德纳第汉子,他可以使观察他的人感到局促不安。我们对某些人只需望一眼便会起戒惧之心,我们觉得他们在两方面都是阴森森的:在人后,他们惶惶终日;在人前,他们声势凶狠。据他自己说,他当过兵,以前曾是个中士。他大致参加过滑铁卢战役,据说表现得还相当勇敢。将来我们就会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妻子比他小12岁到15岁。她的大女儿叫爱潘妮,小女儿叫阿兹玛。
他们把芳汀——珂赛特的母亲给他们的钱交给了官厅,免去了追究,他出的期票也保持了信用。一个月后他仍旧缺钱,那妇人便把珂赛特的衣服饰物带到巴黎,向当店押了60法郎。那笔款子用完以后,德纳第夫妇便立刻让芳汀寄钱给他们。他们叫珂赛特穿破裙破衫,吃剩的东西,让她用一只木盆和猫狗一同在桌子底下吃饭。
芳汀在滨海蒙特勒伊住下来了,她每月写信,应当说,她每月请人写信探问她孩子的消息。
德纳第夫妇总是千篇一律地回复说:“珂赛特安好正常。”其实珂赛特经常受到冰雹似的殴打!
7个月后,芳汀把第8个月的7个法郎寄去,并且月月都按期寄去,相当准时。一年还不到,德纳第要芳汀每月付12法郎。
一年过了,又是一年。
那德纳第汉子硬要每月15法郎,芳汀照寄15法郎。
年复一年,孩子长大了,她的苦难也增加了。他们叫珂赛特打扫房间、院子、街道,洗杯盘碗盏,甚至搬运重东西。
名师伴你读
品读与赏析
读完这一章,我们了解了芳汀凄惨的生活际遇。她天真幼稚却遭受负心汉的欺骗,她努力做工赚钱,本想让寄养的孩子生活好一些,没料到孩子却生活在苦难之中。这种希望与现实的矛盾冲突,人性美丑的鲜明对比,揭示出了社会的冷漠炎凉:处于社会底层的人民总是受难之人,遭受着屈辱和欺骗。
学习与借鉴
1.运用对比:芳汀的天真善良与多罗米埃的虚伪冷漠、德纳第夫妇的奸诈狡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对比中既彰显出人性的善恶,也是对无情的社会的控诉和批判。
2.外貌描写生动:作者刻画人物的外貌能抓住主要特点。如,“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牙齿也不齐全,头也秃了,有一只眼睛常淌泪”,刻画出一个因放荡过度而过早显得衰老的花花公子形象。
3.善于利用侧面描写:如一个女邻居碰到了离去的芳汀,通过她的话“我刚才看见一个妇人在街上哭得好惨”,表现芳汀离开自己孩子时的无奈和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