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轻轻一叹,将她拦腰抱在怀中,朝她住的兴央宫偏殿走去,一股淡淡的幽香伴随着酒香袭入鼻端,美人在怀,他承认自己不是柳下惠,能够坐怀不乱,此刻混合着酒水与鼻间萦绕着的她的迷人体香,一向坚定的意志似乎开始瓦解,变的薄弱不堪。
殿内未曾掌灯,他在黑暗中凭着记忆亦是轻车熟路,步履轻盈快速的移动着,熟练的踏入偏殿,将她放在雕花楠木锦榻上,黑暗朦胧中她绝色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他单手撑在她的上方,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眉目细细的描绘着她绝丽的容颜。
连睡觉都不安的微蹙的眉,可见她心底的愁苦积得多深,扇一样的睫毛微微颤动,睫毛下掩盖着一双洞悉世事却淡漠的双目,小巧坚挺的鼻,薄而冰凉的双唇紧紧的合着,抿成一条凉薄的直线。
他的双目里透着淡淡的忧伤与迷离,心里亦是那样的酸楚无奈,难道这就叫有缘无分?如果是他比南宫堰早一点遇到她,那他们二人该会是怎样的境遇?结局会不会被改写,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赫连漪有些失神的望着她熟睡的容颜,头不自觉的慢慢压低,他想,就一次,只就一次让自己自私一次,就一次不要做清醒的赫连漪,就一次容许他抛开所有,做一回自己吧。
就在他要碰到她双唇的时刻,他突然间停了下来,二人的脸就近在咫尺,他的鼻尖甚至可以触碰到她的鼻尖,撑在她身侧的手掌渐渐变成了攥紧的拳,彰显着他此时的隐忍。
气息纠缠间,暧昧渐渐散去,他闭了闭眼,清眸中漾开满满的自嘲,唇角扬起一抹无比苦涩的笑,轻声呢喃:“看来你真是柳下惠,还是不忍心啊!呵呵……”
不忍心让她伤心难过,不忍心破坏她的幸福,不忍心让本来背负太多的她变得更加不幸,而他更加承受不了的是她面对自己的时候除了恨什么都没有,至少现在他们还是朋友。
纳兰倾城本就是清醒的,但此刻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心跳的像快停止一般,而她现在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一些,因为她在赌,赌赫连漪知道她的心意,赌赫连漪的不忍。
她知道这样很残忍,可谁叫她只有一颗心,心底只要装了一个人,就容不下再多的,她是自私的,可在情爱面前谁又能不自私?
缓缓的起身,赫连漪长长的舒了口气,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兴央宫,凉风飒飒,他忍不住缩了缩肩,彼时她曾问:“你想要什么?是那孤家寡人?”那时他很是笃定的说:“是,我想要用它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更想要我北丘国江山如画,百姓安居。”
如今他倒真是孤家寡人了,却没有当时那般笃定,仿佛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这江山与他也不过重重枷锁,锁住了他一生的快乐与逍遥,不过如今一直未变的便是对她的渴望,只可惜他终是心明如镜,这个夙愿恐怕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达成。
抬首望向漆黑的夜空,一轮冷月独自悬挂天边,那种凄凉且萧瑟的孤寂,带的人心也跟着沉甸甸的,人总是这样么?得不到,才越发的渴求想要拥有,明明是在眼前的人,心却是咫尺天涯。
他对她的情感已经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上个早朝都会想着她在做些什么,所有人都可见他的心意,只有她漠不关心,依旧在心心念念等着南宫堰。
每每想到她心中一点也没有他的位置,就连做梦也在喊着南宫堰的名字,他的心就空落落的疼,即便自己心里如此苦涩,对她所做的一切还是甘之如饴,有些时候也想要发火,想要问问她究竟如何才能看清他对她的心意,却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这种资格,就连此时的朝夕相对也是他偷来的。
他明明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却还要强忍着约束自己,不要越界,不要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刻意跟她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一个堂堂帝王做到如此地步,他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吧!
他明明该将她送走的,明知道将她留在身边就是种无形的煎熬,可是他却一次次违心的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哪怕只是多一天也好,这样他会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有些温暖的。
他是有些恨这样的自己,对任何人都可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可是偏偏就她纳兰倾城,是他心中那片不忍破坏的净土,对她总有千万种的不舍,甚至连眉头都不舍让她皱一下。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赫连漪唇角带着苦涩的笑意踱步朝勤政殿的方向走去,背影萧瑟,每每心伤也只有借助那里堆积如山的奏折,才可以叫他稍稍忘却一些。
夜,重新恢复了它该有的寂静,静的人心也随之发慌,就连这寝宫里也变得异常宁静,连榻上幔帐细细的娑娑声都如此清晰可辨,窗外更漏声一声接着一声的打过,敲得人心绪不宁,令榻上无法入睡的她异常烦躁不安。
借着内力她细细聆听寝宫外渐渐没了声响,他终于离开,轻舒一口气,睁开眼望着上方的幔帐,室内一片漆黑,心就那样沉闷着。
赫连漪是那样一个温润如水的男子,可她却偏偏自私的伤害了他,他的情谊她不是不懂,只是有些东西若注定只能辜负,那何不自私一点,装作不懂也算最好的结局,不求别的她只希望他早日解开心结,不必将心思浪费在她的身上。
黑暗中她眼睛定了定神,视线已经不在模糊,可以看清了一些,望着床畔摇摆的纱帐,先前的诸事顿时涌上心头,就算她自己一直装糊涂,可外面的事情还是断断续续的传到她这里,比如赫连竟为了她公然跟大臣们对立,这完全已经超出她的想象。
夜修已经离去数日,不知有没有进展,上次夜修回来时跟她描述了南堰国的朝局,在南宫宇的领导下,整个国家已是风雨飘摇,早已是千疮百孔,经不起折腾,不知暗夜众人可有好好休整,南堰国接下来恐怕是边患内乱不断,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她的眸子微微瞌起,眼底一缕忧痛闪过,也不知夜修此次会不会带回来与他相关的消息,这两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南堰国朝堂的动向,无时无刻不心焦的想要见到他,可是他却是如凭空消失一般,让人无迹可寻,嘴角忍不住泛起了淡淡的苦涩。
南宫堰你究竟是看不见我,还是我做的还不够明显?我以为只要我避过其他人,做的足够显眼,你应该会很容易找到我的,你到底还要让我等多久?
已经两年啦,这两年她仿佛是个无心之人,对所有事都不会上心,却独独在听到一点点关于他的消息时,心跳加速到不知所措,本是个渺茫的希望,却偏偏不想放弃,不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到最后事实证明也不过是世人的一些传言而已。
经过那次的政变,人人皆传说两年前,他已命丧当今南堰国皇帝手中,可只有她知道,他那样对自己都狠戾绝情的人,不会轻易就死去的,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晚她在一堆尸首中疯了一般的寻找,夜修说过,找不到便是最好的,她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证明他还活着,两年来她就是靠着这一点薄弱的信念支撑着自己。
明明是要等他来找,可她的淡定竟然可以被夜修看穿,以至于夜修每每回来总会带回一些琐碎的消息。
什么在南方一带活动的‘袭枭’做事手腕雷厉风行,很有王爷的风范,只是此人身份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来的匆匆去的匆匆,根本不给人认清的机会,甚至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未曾留下,叫人查无可查。
每每如此,她都会细细的叫夜修描述‘袭枭’的行事风格以及他雷厉风行的狠辣,她觉得不光夜修说像,就连她自己也忍不住要相信,那个人就是他,可是既然活着,又为何久久不来寻她?
她知道,这两年南堰国再南宫宇的统治下早已民心尽失,各地暴动司空见惯,就连很多不明势力也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其中最为显著的就是盘踞在祖母峰天险的北神‘堰尘’带领的暗夜,以及在南方一带神出鬼没的‘袭枭’,还有他手下的凤凰契。
但是谁又能想得到称霸一方,行事果决的暗夜门主,竟是区区一介女流,她勾勾唇角,原来那日他给的墨玉竟是暗夜领导者的象征,只要一见此玉,便可号令潜伏各处的杀手跟探子。
南北两股势力不相上下,却都以劫富济贫而得盛名,但又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来没有起过冲突。
而他们这两股势力的崛起,大大的威胁到了南宫宇的地位,随即派出张相的儿子张淳剿灭暗夜门、凤凰契,没想到却反被这两股势力剿杀、吸收。
北神‘堰尘’一直蒙着的面纱,真实相貌从没人见过,因外见过他的人都已经不在世上,而传言更是说,出生之时便生的极美,以至于上天也嫉妒,完美无瑕的面容上自带着一朵血红的莲,即便这样‘堰尘’有着惊为天人羞煞世间万千女子的容貌。
而一般的劫匪山贼听到‘堰尘’的名号都会吓得退避三舍,只因传言说若有人看到面纱下的血莲以及‘堰尘’的笑,都会死无全尸!
这也不过就是传说而已,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朵莲亦花不过是不想自己的身份暴露,自己画的,唬唬老百姓罢了。
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堰尘’的名号竟在江湖上越来越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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