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丘国,新帝赫连漪在隐忍蛰伏两年后以雷霆之势,肃清朝堂,整顿律法,原本盘根节错的朝局更是经过一番重新洗牌,彻底变得清明,经过他的治理,短时间内便已被百姓称为开元盛世。
三月的天气虽不在像严冬一样酷冷,但依旧是寒意阵阵,何况北丘国靠近漠北,早晚温差也较大,但站在院中出神的女子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这寒冷似的,独自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仿佛神与形已然脱离一体,飘于九霄之外。
她身着白色牡丹烟锦缎里衣,外罩同色软纱大氅,绣口以金线织就的梅花图样那样的鲜活明艳,栩栩如生,若不是早已过了梅花盛开的季节,真会让人以为在这个时节还有寒梅绽放,领口是通白的水貂毛,在月光的衬托下更显得灿灿生辉,腰间一根细长的丝带款款系住,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身姿。
她的身形本就单薄,在这一身素色装扮下更显的纤瘦无比,仿佛轻轻一阵风吹便像那浮云一般随风飘走,她身上的气质清冷出尘,站在月光下遗世独立,乍然一瞥如坠入凡间的精灵,又仿若九天之上的嫡仙一般,美的不可方物,不沾染一丝一毫的人间烟火。
她的衣服虽然很是华丽却没有半分妖冶之意,反而更衬得她肤若凝脂,眉目如画,那种淡然的神情悠远飘渺,也完全不在意初春夜里沁骨的凉,站在庭院的合欢树下,双目空洞无神的仰望着天空的一轮冷月,配上那银色月光,这副画面让人如痴如醉,不忍心打扰更不忍心将双眼移开。
她消瘦的面容透着一丝不健康的白,凝视天空的眸光木然,眼底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就这样远远看着清冷的月亮。
就这样想着想着,心低那股隐隐的窒息感便渐渐凝聚心头,不知他现在究竟在哪里,那次遭围之后可有脱险,若是脱险,伤势是否治愈?那样严重的的伤即使是好了也怕是要留下旧疾了吧。
直到今时今日,每每午夜梦回时分总是会被当时的场景惊醒,余下的便是一夜不能合眸的恐惧,他就那样不顾自身的安危苦撑着要夜修带她逃走,却叫她撕心裂肺心痛到如今,他是那样自负的男子啊,从来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者,却被爹爹害的那样狼狈,却也未曾低头屈膝一下。
夜深了,风似乎也渐渐变的很大,空气中清冷清冷的,她眸光转动,唇边偶有一丝笑意划过,却很快消失不见,她自顾自的仰着头看着漫天飞舞的残叶,任由翻飞的树叶从她脸上划过跌落在肩,衣袂随风起舞间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只因早些时候在南堰王府的院子里,也是种了这么两颗合欢,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站在树下,自己也是像这般迷茫,不知所措,只不过那时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心意而心伤,而如今却为他的安危与不知所踪心忧。
两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么一个寒凉的夜晚,她陪他赤手空拳冲出皇宫,也是这么一个狂风肆虐的夜晚,他与她浴血奋战,整整并肩厮杀了一夜。
可是如今他究竟在哪里?南宫堰,我不找你,是等着你来找我,我不是不找你,只是怕自己找不到你,找到的是会将心中的那抹希冀毁灭的催命符,可你此时的消失却叫我活着备受煎熬,即使生无可恋却不得不如游魂一般这样活着。
就这样想着想着,双目渐渐犯起酸涩之意,她曾是多么淡漠寡情的女子,可如今每每想到那人便忍不住落泪,强忍着鼻子间的酸意眨了眨眼,不让眸底氤氲的水气渐渐翻腾从而流出眼眸,无力的的呼了口气,想要借此压抑胸间的浊闷感,未曾想那种如溺水般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明强烈,不觉得叹了口气,任凭它如潮水般将她吞噬。
一直在远处的赫连漪终是忍不住,轻声移步至她身后,手中握着披风静静的站着凝视着她,清俊的容颜上神色复杂,此刻他已然猜透她心中所想,这么些日子即使南宫堰的生死毫无消息,她还是一点也放不下他吧。
她又在思念他吧,之前从南堰国边境将她找到时,已经奄奄一息的她身受重伤,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当时的神情多么的绝望,仿佛从地狱走了一遭一般,对外界的一切毫不关心,无心无神犹如一丝游魂一般,整日的水米不进,最终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可就算是梦里还是依旧在流泪神伤,即使徘徊在生死边缘还在心心念念那个人,或许这足以证明南宫堰才是她的心中挚爱吧。
昏迷了三天三夜,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喊着南宫堰的名字,他越想心中越窒闷难耐,命运总是这样不会眷顾到他,在南堰国皇宫遇见她后,她是那样清冷淡漠,就那样轻轻的触到了他的心底,再次相见就觉得有种相见恨晚的无奈,那时才知道她早已嫁做人妇,他一早便已没了拥她入怀的机会,可一向淡然的他却偏偏生出那一丝不甘心来。
不知不觉间,他越陷越深,果然,他的心里装满了她,而她的心中却只有南宫堰,甩了甩头他呼出胸口的一口浊气,摁下心间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上前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感觉到肩上突如其来的暖意,纳兰倾城有些警觉的迅速抽身,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在回身看清来人后有一瞬间尴尬,随后勾唇浅浅一笑:“谢谢!”语气温婉却又带着一丝淡淡是疏离感。
赫连漪将她的戒备看在眼里,不禁垂首轻笑,眸中一瞬间闪过的受伤被很好的隐藏,她或许只在南宫堰身边才会放下所有戒备吧。
心中的酸涩苦楚被他掩藏的很好,抬眼便已恢复了以往的清雅温润,柔声道:“纳兰为何现在跟我如此客气,你可记得我们是知己,这样岂不是很见外?”
赫连漪虽未表现出异样,但她如此心细的人怎会不知方才她的表现已然伤到了他,可他却丝毫不介意,他的这种介乎于宠溺的包容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懂,只是她对于他给的情谊只能忽视,给不了回应便只能自私的视而不见,这样到最后才不至于伤他至深吧?!心中默默一叹,她眼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却又在瞬间恢复了清明,嘴角微勾揶揄道:“有么,只是王上救了我,这等大恩我也只能说个谢谢,无以为报!”虽是玩笑话,却是半真半假参杂其中,此时的她却也真是拿不出什么来报答他。
“哎!”他微微有些秃败的轻叹一声,随后又道:“你知道,我救你不为让你感激的,你不必放在心上,况且古语有云,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对于你我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寡人并没有做什么,你且不要有什么负担!”
纳兰倾城心下一阵叹息,他总是这样温润善解人意,收留异国朝廷钦犯,这不是简单的事情,他不惧初登基就与南堰国树敌,更不惧朝中大臣连番劝阻,原本如此大的恩情却在他的口中变得不值一提,只为了顾及她的感受,越发的叫她不知如何是好,他救了她,给了她暂时的容身之处,却叫她不必放在心上,这一世欠他的怕是无论如何再难还清,无奈只能置之一笑。
突然静谧沉默的气氛让两人略显尴尬,赫连漪想要打破僵局,抿唇轻声说:“看起来长夜漫漫,纳兰似乎没什么困意,不如我叫宫人煮壶酒,你我二人小酌一杯如何?”
这个建议很是得她心意,因为今夜想的太多,心也太乱,所以她很需要一个寄托,酒是个不错的消遣,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然,知我者莫若赫连漪你呀……”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却又有无尽心事各揣胸怀中。
白玉酒樽,宫廷窖藏的陈年佳酿,温润男子浅酌一口白玉樽里的琼浆玉液,淡然道:“与知己对酒当歌,人生快意不过如此。”眸底一丝深情被他很好的掩藏起来。
他眯起清眸,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祥和,唇角微微翘起一抹温暖的弧度,似是在品尝杯中的佳酿,又似是满足现在一时的清闲自在。
纳兰倾城轻笑出声,略显苍白的绝色容颜上漾起了许久未见的喜悦,仰头饮尽杯中辛辣的液体,半开玩笑的揶揄道:“是呀,有北丘国的王上与臣女在这寒夜,举杯畅聊,是臣女的莫大荣幸……”
二人都是不拘小节之人,再加上酒过三巡都有些微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推杯换盏间絮絮叨叨聊了个没完没了,聊江山社稷,聊儿女情长。
他是个重情的男子,而他对她的情,注定了要石城大海永无出路,而他又是是重义的男子,即使现在南堰国早就一片散沙,他也未曾乘机出兵,因为泗水关一役,他答应了南宫堰在他有生之年必不会兵戎相见。
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若不是她心有所属,想必他是这最完美的选择了,谁若有福气跟了他,必会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
她酒量一向不错,却在这时醉态皆露趴在冰冷的石机上,以单手举杯朝他笑的迷离,口齿不清道:“赫……连漪,普天……之下的女子,谁若跟了……你,是她们毕生所幸……”
语罢,她未曾饮尽杯中佳酿便倒向了石机,白玉酒樽从她苍白的手中滑落,在石机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最终打了几转停了下来。
他唇角挂着一抹苦笑,失神的望着举在半空中的白玉酒樽,细细咀嚼着她刚才的话语,片刻后无奈的转头看向了她,手不自觉的握住了她冰凉的柔胰:“你可知世间女子千万,而我却只期许你一人而已。”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下,心底咯噔一下,这辈子,注定欠他的无法还清!只希望自己别再欠他更多。
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做就不会使自己在对她痴恋,不知道如何救赎自己的一颗真心,这爱,注定永无出路,不爱,只是心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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