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罗伯特·阿瑟
达夫·丹尼斯问了一句:“劳拉,换好衣服了吗?”
门的叩击声惊醒了劳拉,她猛然坐起,在梳妆台前,依旧衣冠不整。劳拉之所以被吓了一跳,是因为刚才她正在做梦。梦中她站在一架照相机前,照相机的镜头渐渐变成乔治的眼睛,不断朝她眨眼。一看就是乔治在杂耍时,常常露出的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
好在乔治已经死了,感谢上帝。乔治已经死了5年,她总是在非常累的时候梦见他,比如现在——她是如此的累,在楼下的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竟然犯困了。
“稍等一下,达夫。”她答道,可是门已被推开,福摩斯特影视公司公关部领导走了进来。达夫有些生气,双手叉腰,对她怒目而视。
“喂,劳拉!”他说,“你大概忘了自己正在举办一个与新闻界联谊的聚会吧?为什么什么也不做,却躲在这儿生闷气。斯塔克罗斯·拉芙答应今晚唱主角儿,而且做得还不错,可是如果你不露面,你怎么能与记者交朋友呢,你得快点了。”
“我这就来,达夫。”她努力克制自己。她讨厌达夫·丹尼斯,就像他讨厌她一样。
“我有点累。”
“明星没有累的权利,明星属于公众,也就是说属于新闻界。”达夫一副油腔滑调。
“你最好离开这里,”劳拉·雷娜对他说。“你最好离开这里,”劳拉·雷娜对他说,“否则我就用这个砸你。”她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座雕像,做出好像要砸达夫的样子,达夫连忙向后退去。那座雕像是劳拉的经纪人哈利·劳伦斯送给她的礼物。
“劳拉,不要这样!如果今晚看不到鼎鼎大名的劳拉·雷娜,你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
劳拉轻蔑地一笑:“别急,我会对所有的混蛋都露出微笑,装出一副并不想往他们脸上吐唾沫的样子。海勒·法兰奇和比利·彼尔斯两个家伙是不是也在?”
“正在等你呢。”
“我一猜就知道。这两个人没打什么好主意。他们整天不是盘问玛丽关于我个头儿的事,就是问我的男仆彼得罗我什么时候刷牙,无聊透顶。”她撅了撅嘴,“玛丽被海勒收买了,所以她才会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海勒。比利也用同样的方法收买了彼得罗。我晚上一说梦话,那些畜生第二天就会知道。”
“这些事虽然无聊至极,但对于明星的声誉来说至关重要。”达夫·丹尼斯说,“这个你心里肯定有数。我等你10分钟,然后咱们就见记者。对了,差点忘了,从东部报业集团新来一位记者,他想单独采访你,想知道你作为所有男人梦中情人的感受。”
“让他滚蛋!给哈利·劳伦斯送一杯酒过去,我马上下来。”
“好的,就这么办。”
劳拉转过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她今年35岁,平时看起来只有29岁,但是今晚,她给人的感觉好像有四五十岁。她太累了,说不完的场面话,参加不晚的宴会,她就要崩溃了。好在这一切都已过去,她解除了与公司的合同,终于可以与哈利组建属于自己的公司,按自己的意愿拍片和做事。她已经与联合公司商谈好三部片子的事宜,这意味着他们每人可以赚到几百万元。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因此逃到海外去,逃离所有的狗仔队和骚扰者。过去5年里,那些无耻的家伙一直在不厌其烦地骚扰她,企图将她的背景和过去公之于众,而这正是她和哈利竭力要逃避的。
她在好莱坞辉煌的7年生活在她脸上居然一点也没表现出来,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7年中她在全国各地表演过,跟丈夫乔治一起跳脱衣舞。乔治,这个让她憎恨的男人,在她生病后夺走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然后一脚将她踹开。这个男人唯一一次让她快乐的经历就是,他在纽瓦克的一桩抢劫案中被人谋杀。知道这个消息后,劳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可是海勒·法兰奇和比利·彼尔斯这两个家伙是多么想把这件事情捅出来,捅给全国的三百家报刊和几千万读者看,那样的话,劳拉就完了。
幸亏有哈利·劳伦斯在。劳拉仿佛看到哈利此时就在楼下与那些可恶的记者和小明星从容周旋,逗得每个人哈哈大笑,甚至连海勒·法兰奇也笑得合不拢嘴。她多么想现在就和哈利逃离这个可恶的地方。但是,要想这样做,首先得搞定海勒。她许诺给海勒提供一条独家新闻,那个掌管好莱坞流言风向标的长舌妇肯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有人敲门。劳拉快活地转过身,她以为是哈利。
“进来,哈利!”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哈利·劳伦斯,而是一个一头黑发、个头矮小、戴着一副很大的塑胶假眼镜的男人。劳拉瞬间感到来者似曾相识,可是这点感觉马上就被恼怒冲掉了。
“你是谁?跑到我房间里来干什么?”劳拉对这个不速之客有些生气。
“东方报业集团的,”来人小声回答,“就想跟你单独聊一下。”
“我跟达夫说过在楼下见你!”
“我想你还是更愿意私下聊聊的,格罗丽娅。”
“什么?你叫我什么?”她好像突然说不出话来,而且有些惊慌。
他取下那个大大的塑胶眼镜,整理了一下头发,说:“你现在认识我了吧?”
“哦,不!上帝啊!”她在心中一个劲儿地尖叫,乔治!怎么可能?他没有死!
“这不是真的!你死了,报纸上说的,你死于纽瓦克抢劫案!”
“宝贝,别紧张,那是个误会,是故意捏造的。我蹲了大牢,不过是用别人的名字,6个月前才被放出来。你可真难找,让我看看,新鼻梁、新牙齿、新事业,还有新名字,以前那个乔治和格罗丽娅喜剧演唱团里的老格罗丽娅·戈登可是一点影子也没有了。你现在住的这地方真不错,比我们以前要饭的那个狗窝强多了。”
绝望和愤怒几乎让她发抖。乔治,这个曾经让她生不如死的男人又回来了,又来折磨她了。
“你想要什么?”劳拉努力让自己镇定,“如果是为钱,我可以给你 25000块,咱们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然后离婚,你看怎么样?”
“离婚?”乔治轻蔑地一笑,“你想得美,你别忘了,我是你的丈夫,在经过一段离别之后,我又回来看你了,我是多么的想你啊。”
“我宁愿去死,”劳拉恶狠狠地说,“你不是人。50000,只要你答应,我就马上给你凑齐。别忘了,我可知道在克利夫兰发生的事,你仍然可能因为那件事情坐牢。”
“可是假如人们知道如今好莱坞的性感明星劳拉·雷娜以前是脱衣舞娘格罗丽娅·戈登,事情又会怎么呢?而且,我手上正好有几张你当时的脱衣舞照片,那些专登丑闻的八卦杂志肯定会感兴趣的。”
“乔治,10万怎么样?你最好拿了就走,离我越远越好,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敲诈对我没用。”
乔治将两手往皮带里一插,露出一脸的狞笑。
“宝贝,这里是加利福尼亚,别忘了公共财产法。按那上面说的,我的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我知道你在银行里存了几百万,就不用在钱上跟我计较了。现在过来亲一下你的丈夫,然后和他温存一晚,怎么样?”
乔治朝劳拉大步走去,一把抱住她,劳拉大叫起来。
“放开我!”
“要想舒服点,就要对我好点,不要叫。”乔治将劳拉左手的手腕拧到她背后,她疼得咬紧嘴唇,最后还是没敢叫出来。
“这就对了,好了,现在过来亲亲我。”
疼痛和厌恶充斥着她全身。她的右手碰到了那座雕像,她用尽全力拿起它向下砸去。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她也感到惊讶,劳拉发现自己手拿雕像,气喘吁吁,正弯腰看着躺在地毯上的乔治,他眼睛睁得老大,脑袋正在流血,那里好像有个窟窿。
这时劳拉突然觉得好像有个人走了进来。她转过身,哈利·劳伦斯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只高脚玻璃杯。
“上帝啊!劳拉,这是怎么回事?”
她双手发抖,接过他递来的酒杯,在他去锁门的时候喝下大半,然后颤颤巍巍地摸到梳妆台旁边的椅子坐下,向他说起刚才发生的事。
“我知道了,这是你的丈夫,太不可思议了,劳拉。”
“我原以为他死了!”
“他现在是死了。上帝啊,他确实死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属于正当防卫,但是你非得把他的脑袋打破不可吗?”
“他不让我走,一直纠缠我,我失去理智,后来就这样了。”
“这个我知道。可是那些记者怎么办?怎么跟他们解释?说你是一时恼怒把他打死的?”
“可是他来这里敲诈我的。”她小声地说。
“我知道。可是如果你先忍一下就会好很多。”他掏出一块手绢擦擦额头。“劳拉,就比如说海勒·法兰奇吧,她一旦知道你对她隐蔽了自己的过去,她就会渲染出一桩血案攻击你。她会站在乔治一边,为这个可怜的家伙编造悲惨的故事,说他如何坐牢,如何被你抛弃,又如何向你求救,而你干了些什么呢?你把他揍得半死。她什么写不出来?其他的人只会跟着她起哄。”
“上帝啊,哈利!”她抓住他的手,“那就是说,一切都完了,是不是?我们的公司——跟联合公司的合作——我的前程……”
“还可能以谋杀罪判处你在圣奎汀监狱坐牢,甚至终身监禁。这都取决于海勒和比利还有其他家伙写得有多恶毒。即便我们能逃过这一关,我们的公司、计划,还有你的事业也都彻底没戏了。”
“不,哈利,不能这样。我们肯定可以做些什么。谁也不认识他,他是化名到这里来的,他并不真是个记者,也许我们可以摆脱掉他——为了公司的声誉,达夫·丹尼斯可能会帮我们。”
“也许吧。”哈利想了一下,“不行,我们不能信任他。公司一旦解散,他就会把整个事情全说出去。为了一个故事,达夫连掐死他奶奶都愿干。”
“那我们怎么办?”她哭了起来,“能把他弄出去就好了——可这办不到。我正被监视,这你知道。我的一举一动玛丽和彼得罗都不会放过。我去哪儿,哪儿就有记者和拍照的人。我不可能偷偷提一个大箱子从这幢房子离开,这比摆脱乔治还难。”
“我知道,但我们至少要把他藏起来才行啊,而且你也必须到楼下。你有没有大皮箱?”
“有,在里面的屋子,是个很旧的大衣箱。我一直带在身边,现在是空的。”
“好。你现在赶紧打扮,我来处理乔治。”
她转身面向镜子,飞快地往脸上涂抹。她听见搬动大衣箱的声响,听见哈利在抱怨。过了没多久,一声大衣箱被合上的声音传来,这时她正好梳妆完毕。大衣箱靠墙立着,已经锁上。乔治和那块他躺过的地毯不见了,染血的小雕像也没了踪影。哈利仔细检查了自己一遍,没看到身上有血迹,便朝大衣箱点了点头。
“乔治安静地睡着呢,”他说,“让他睡着吧,我来想想该怎么办。先要应付楼下的事,然后叫警察。我们可以证明这纯属正当防卫,拖得越久,事情对我们就越不利。”
“不!”她叫道,“哈利!我好不容易才爬到好莱坞的顶峰,绝不能就这样轻易毁了。乔治毁不掉这一切。我们一定得想想办法,一定得想想!”
“好吧,先到楼下去跟新闻界见见面。要笑,劳拉,要笑,知道吗?”
她笑了。她喃喃自语了几句不入流的笑话,接着发出了女人独有的咯咯的笑声。
“东部报业集团的那名记者呢?”达夫·丹尼斯问她。她甜甜一笑:“我跟他谈过了,他一定跑回去编他的故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