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住在这个庞大城市里缓慢的一小角内。这一角离城市的中心很远，离巨大的国家广场也很远。
在每年为期十天的国家庆典日中，数十万的观光者从各地赶往这个广场，一些人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看看日出和日落，一些人则是为了看看成千上万的陌生人。国家庆典日对大多数人来说，意味着一年一次的长途旅行。一年一次，他们离开平日生活的小城，奔赴异地目睹种种奇观，或是结交几个新朋友，为平淡的日子增添一些变数，并带回一本新影集。
那几天，广场上尽是带着孩子游玩的年轻父母、相互扶携的老人……因为害怕家人走失，人们不停地回头，殷切叮嘱，尽可能牵住彼此的手。她和他第一次来这里时，他把她的手腕都抓红了，最后干脆抱住她，不顾一切地吻起她来，在国家广场密集的人流中，她穿着初秋的薄外套，他的手却触摸到了她微微渗出汗水的肌肤，再往上一点，是她胸围下沿的蕾丝花边。没有人注意到这对微小的情侣。四周那熙熙攘攘的陌生人既令人不安，也令人产生奇特的安全感。
但这种安全感却是不可靠的。那年冬天她回到小城，她和他恋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亲戚在国家广场看到你们在一起。”
母亲说，“他们追着你叫了好几声，你都没听见，人太多了。”“我们分手了。”她说。这原本是天赐的小奇迹，现在没什么了。
再没什么了。他们两个再也没法在适当的时候相遇。两年后他来找她，只不过跟他过了一条街，那曾覆盖整个广场的爱意似乎又回来了，她的胳膊总是碰到他，闻得到他略重的体味，从中午到晚上，她的胸口堵得满满的，连一口饭也吃不下，在他的房间，他们狠狠拥抱在一起，但她已是别人的女人了。又过了两年，她甚至结婚了，他比以前更胖，也更丑，面对面坐着，她仍会想起，在国家广场，他大声呼喊过她的名字，他施加在她身体上的压力让她每隔一小会儿就要深呼吸一次。
下次见面，他甚至要给小孩压岁钱了吧。她想。他们那倒霉的爱情，自从在国家广场被热爱旅行的亲戚见证过之后，就似乎总也结束不了。真是奇怪，那里明明有最多的陌生人，却又最容易遇见熟人。
2007.09.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