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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身份

将还有些陌生的男人带到自己家,这样的事她只做过两次。

为了某个心照不宣的理由,两个人来到她家。刚才还在调情的男女,身份在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变成女主人,他变成客人。她打开玄关的灯,俯身到鞋柜为他拿出一双男用拖鞋,习惯性地说出“你要不要喝点水”这样殷勤的待客用语,她就已经有点后悔了,而他,果然也说出“不用了,谢谢”这样下意识的客气话。

有个男人大概正考虑买房,进到客厅之后,观看户型及装修风格的愿望一时占了上风,她带他去各个房间看过,走进卧室时,她一时语塞,难道他们不应该一进门就迫不及待来到这里吗?但男人却径直奔向了卧室南侧那个显赫的大露台,并针对卧室洗手间内的诸多洁具,对她的品味展开了刻意的奉承。

异国旅行的纪念品,从少女时代就陪伴着她的各色毛绒玩具,她的个性及童年都对来访者产生了干扰。第二次她吸取教训,没有马上打开客厅的灯,而是和男人摸黑坐上沙发,拥抱间有个柔软的物体滚落到地上,“是什么?”男人的身体有些僵硬,他记起自己的身份只是个客人,孩童时期损坏亲戚家的摆件而受到大人呵斥的回忆涌上心头,“没什么,不要管它。”她用更热烈的亲吻唤回男人的注意力,但卧室床上摆着的两个同样大只的毛绒小熊却让她暗暗产生了焦虑,她想,过一会儿如果有机会,就先把它们踢下床好了。

她也试过去男人们的家,但相比之下,旅馆中一丝不苟的标准间,其实最适合老到的偷情者吧。一进门,身侧是狭小的洗手间,里面有折叠整齐的双份毛巾和浴巾,同时又能看到双人床的一角。洗手间和卧室,这一对来访者最需要的两个功能性空间紧凑地结合在一起,充满强烈的暗示性,偷情男女的身份不仅没有发生转变,反而得到了强化。

无论在哪里,房间格局都是一样的,屋内也没有摆设任何多余的、带感情的物品,没有粉色的HelloKitty,也没有迷彩越野车模型,床单都是最简单的白色。两个秘密的同谋者一起成为这个房间临时的主人,关上门,他们无须多言,热切地拥抱在一起。而房间里每日清洗的床品,塑料制简陋的一次性牙刷、梳子,小小块的香皂之类,都和这对男女一次过的热情很相配。

在她的几次标准间之旅中,两个人像是格外害怕寂寞一般,不知疲倦地做了一整夜。但回忆里,男人们的模样却都很模糊。

白天,厚厚的窗帘被拉开的那一刻,标准间单调冷清的色泽和气息扑面而来,这时她会想,嗯,还是早点回家好了。早点变回她自己。

2007.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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