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单飞起落航线对教员来讲,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对谁都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自己的学员能单飞,这是对教员辛勤工作的肯定和奖褒,教员会体会到发自肺腑的成就感。学员能单飞,标志着学员本人已经可以单独驾驶飞机升空并着陆了,对他或她的一生都是非常重要的转折点。
经过几组正常起落航线的巩固飞行,在空中,桑飞对伦芭的提示性语言越来越少,最后一组飞行,桑飞几乎是一声不吭,操纵飞机也基本上不用参与。伦芭操纵飞机越来越自信,航线上的数据保持得越来越准确,飞机明显开始变得温顺起来,每一次着陆目测几乎都是在五分区内。最后一次着陆下飞机后,桑飞说了声:“走,回去。”
没走几步,桑飞问她:“15,明天单飞可以吗?”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行!行!没问题!”
单飞这天,为了确实把握好学员放单飞的质量,同时也是为了避嫌,苏明礼决定两名教员互换学员进行放单飞前的考核。由桑飞考核海德,童宇考核伦芭。飞行教员都是在心中有数的情况下送自己的学员参加单飞考试的,考核结果通常应该是合格。
伦芭的起落航线单飞考试共飞四个起落,整个过程中,一向爱说爱笑的童教员却一反常态,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伦芭心中没谱,只能使出浑身解数把每一个动作做好,把数据保持好。
伦芭驾驶飞机滑回停机坪,远远看见桑教员与机械师并排站在停机位旁,她心头有一丝感动在涌动。教员平时看上去做什么都是从容不迫,实际上内心里也有忐忑不安的时候。刚飞的四个起落,凭感觉应该没问题,要不然真对不住教员的一片苦心。飞机在机械员手势的指引下,稳稳地停下来,在她关车期间,童教员已经下了飞机。待她关完车下了飞机,见桑教员和童教员都在微笑着看着她,此时她明白了,她可以单飞了。
“飞得很好,没问题,去单飞吧!”
听童教员说完,伦芭兴奋的眸子里闪烁着喜悦和激动的光彩,瞬间冲上去紧紧抱住了桑飞。桑飞碍于人多,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伦芭重新坐进了座舱。桑飞站在扶梯上,把头探进座舱,默默地非常仔细地帮助她系保险带、连接无线电插头,又从左到右检查着所有该检查的电门和开关,甚至不给她动手的机会。自己的学员第一次放单飞,教员的心情通常是非常激动和兴奋的。学员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飞向蓝天,这一个学习的过程是很艰辛的。经过两人的共同努力,学员就要独立飞上蓝天,教员肯定心里藏着无数个喜悦,真心地为自己有这样的学员而感到骄傲。
桑飞边替伦芭准备着边说:“15,你是最棒的,我以你为荣!”
替她准备完这一切,突然桑飞感觉到有些不自然,他们两人如此的贴近,可以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声,毕竟她是个花朵般年纪的女孩子。桑飞赶紧直起腰离开了。
待一切就绪,见教员下了扶梯,伦芭从左至右依次打开了操纵台上的十几个电门,各系统通电工作的声音传了出来,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也如同电流一样,在周身快速流淌起来。她检查完飞机各系统的工作状态后,扳动座舱盖把手关上了座舱盖,在听到座舱盖完全合拢的声音后,便举起右手食指在空中划了几个圈,给地面的机械师一个开车的讯号。这时,她惊奇地发现教员并没有走开,就站在机械师身边很安详地看着她,她的心也开始安静下来。
伦芭见机械师伸出拇指表示可以启动,便启动了发动机,随着启动发动机的声音传出来,发动机转速开始指示,她用左手将油门杆从停车状态推至了慢车状态。待发动机工作的声音稳定后,她举起双手,看着机械师,将左手握成空心状,右手食指插入左手的空心内,再将右手食指抽出,示意发动机已经启动起来,可以拔掉机外电瓶车插头。此刻,她用眼角扫视了一眼站在机械师身旁的教员,突然有了一种非常轻松的感觉。
在发动机均匀而优美的吟唱声中,她开始检查发动机转数和温度、滑油压力和温度、发电机电压,见飞机和发动机工作参数正常,扭头看到教员在一旁笑眯眯地瞅着她,便回了他一个微笑。
见机械师和机械员挪开轮挡从机身下钻出来,伦芭用无线电向塔台请示滑出。滑出前,她向机械员打出了滑出的手势,当机械员给出可以滑出的手势时,她看到教员也同时向她打出了预祝胜利的“V”型手势,她会心地也竖起了自己的左手打出了“V”型手势。教员与她之间的这种默契,让她觉得自己与教员之间感情上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伦芭转回视线,松开了刹车,飞机便由慢到快地滑了出去。待一个90度转弯转入直线滑行后,她向右回过头来,向侧后方依然看着自己的教员嫣然一笑。
伦芭在一种难以克制的激动、兴奋、紧张、幸福相混杂的心情中,驾驶飞机滑上了跑道,按下了领航时钟的分表记时按钮,松开刹车开始起飞。她均匀地把左手的油门把手从后向前推到了头,引擎声音欢快地由小到大,她扫视了一眼仪表板右侧的发动机转速和温度指示,工作正常。跑道和两侧的草地向后闪驰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注意着方向,发现机头有向一侧偏的趋势时,便及时用两脚踏方向舵进行修正。按时间判断,应该开始抬前轮了,她瞄了瞄速度指示,刚好120公里。便熟练地将驾驶杆向后拉,当机头抬起后,停止拉杆并轻轻向前稳了一下,飞机保持着两点姿势,跃跃欲飞。两个主轮在跑道上滚动的噪声消失了,飞机离开了地面,被空气托了起来。
伦芭将起落架收放手柄扳到收上位置,听着那熟悉的三个起落架先后收进舱内的撞击声,感觉飞机像脱去脖箍的猎豹,变得轻松洒脱起来。
上午的阳光,迎面照进了座舱,笼罩在伦芭周围,到处都是暖融融亮堂堂的。她仿佛觉得自己是个透明的金色玻璃人,阳光好像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照透了,此刻的心情是那种只有飞行员才能够体验到的难以言表的自豪和骄傲。
当飞行高度接近300米时,她将飞机改为平飞。稍有片刻清闲的她,望着左侧下方平行于航线的跑道,心中还有一种不相信自己已经单独驾驶飞机飞行的感觉,她回头看了一眼后舱。啊!上帝!后舱果然是空荡荡的,教员不在。千真万确,自己确实在单独飞行。她明显感觉到心跳突然加快了,手心变湿了,右小腿无法控制地在发抖。我这是怎么啦?!她用左手扶住驾驶杆,腾出右手探下身去抚摩右小腿,可是不管用,右腿还是在抖。她想起教员带飞中常跟自己讲的一句话:深呼吸!对!深呼吸!几次深呼吸之后,小腿好像不抖了。该放起落架准备着陆了。这之后,她进入了紧张忙碌的着陆操作程序,放起落架、放着陆襟翼,注意力分配、动作要领、各种偏差修正让她根本无暇再考虑什么了,她忘了胆怯,忘了紧张。
桑飞目送着伦芭驾驶初教-7滑出之后,便急匆匆驾车赶到了塔台,观看她的首次单飞。塔台上除了飞行指挥员老苏和翻译隋媛外,还有两名纳米比亚航行调度员值班。见到桑飞,隋媛眼睛一亮,不解地问道:“桑教员,你怎么上来了?下面风景不是很好吗?”
“想你了呗!”心情颇好的桑飞和隋媛开起了玩笑,但是眼睛却看着着陆的方向。
“去你的吧!你想的人也太多了吧!我才不相信呢。”惹得腼腆的隋媛小脸儿都红了,视线也随着转了过去。
小童啧啧地叹着:“桑哥,我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此时,一架初教-7正在从起落航线的第四转弯转过来,对正跑道下滑。
“老桑,这就是15。”老苏告诉桑飞。桑飞轻轻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从飞机下滑的状态和运动趋势判断,下滑线高低合适,方向好,速度正常,桑飞心中有些底了。学员第一次单飞都是这样,只要第一个着陆做得好,后面的着陆基本都不会出现大的偏差。果然,初教-7沿着正常开始拉平的曲线运动,在跑道头位置转入1米高度的平飘,虽然之后向地面的下沉不是很均匀,但还是以正常的两点姿势降落在跑道头的着陆区域内。
“很好!连续!”隋媛及时将老苏的话翻译给伦芭。飞机抬起前轮,再一次飞上了蓝天。
眼看着伦芭一个起落比一个起落飞得好,桑飞和老苏都很高兴。当第八次连续起飞后,老苏先生告诉伦芭:“15接地后没有了。”
“明白!”站在老苏身边的桑飞从伦芭回答的声音里,听得出她有多么的兴奋。
老苏与桑飞相视会心一笑。这两位有多年飞行教学经验的老飞行教员,最理解第一次单飞的学员此时的心情,每一批带过的学员都这样。这个时刻,学员是兴奋的,教员是幸福的。
突然,无线电中传来:“15进气压力下降!”
“15再报告一遍,讲慢些。”由于紧张,伦芭的语速太快,隋媛没有完全听清。
苏明礼从伦芭的语气和语调上听出情况不妙,桑飞敏感地听到了一个单词“进气压力”,刚才的那股兴奋还在萦绕,没有想到会有事情发生,不禁心中一颤,怎么了?
他俩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向空中放起落架的位置看去,那是伦芭报告的位置。
“发动机进气压力下降!”从伦芭第二次报告的声音可以听出她有些慌张。
“发动机转速多少?”隋媛翻译了老苏的话,有些失声地对着话筒喊。
“小隋,别慌!慢点说。”老苏对语气不太沉着的隋媛提醒了一句。
“发动机转速下降,飞机没有力气……”空中传来的声音依然有些慌乱。
苏明礼和桑飞立刻意识到情况相当危急。可能会出现三种情况。第一种,发动机完全停车,失去动力;第二种,发动机间歇性停车,时停时启动;第三种,发动机没有完全停车,但转速下降,动力不能维持飞机平飞。
出现上述三种情况的哪一种情况,飞行员其实都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迫降,要么跳伞。下决心跳伞相对简单些,只要飞机不具备迫降条件,飞行员就可以跳伞。比如,没有迫降场地,有迫降场地但因飞行高度不足以使失去动力或动力不足的飞机空滑到迫降场,能滑行到迫降场但场地不够长、不够宽或不平整等等。相比较跳伞而言,迫降就复杂多了,飞行员往往会因为在是否进行迫降、在哪里迫降、怎么迫降等问题的犹豫和纠结中错过最佳决断时机而把事情搞砸了,加重了事件的损失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