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飞行日,桑飞他们转入了以起飞着陆训练为主、特技训练为辅的训练阶段。通常采用一个架次飞行中安排八到十二次起降一个特技空域飞行的方式进行。根据天气、学员、机场调度等情况,或者先飞起落航线,最后一次着陆后不滑回机坪,直接连续起飞去空域飞特技;或者先起飞去空域飞特技,返回机场后着陆不滑回机坪,直接连续起飞再飞起落航线;或者先飞一组起落航线,最后一次着陆后不滑回机坪,直接连续起飞去空域飞特技,飞完特技返场后再飞一组起落航线。
这几种方法对伦芭和其他学员很适用,因为不晕机,怎么编排都可以。
但是,索菲亚就不宜这样随意进行组合安排飞行。为了保证飞行质量效益,为了防止她不会因为晕机而跟不上飞行进度,桑飞每个飞行日的前几个架次都是安排她只飞起落航线,最后一个架次,先飞起落航线着陆后不滑回机坪,直接连续起飞去空域飞特技,返回后就直接滑回来。这样安排,她可以以比较好的精神状态去飞起落航线,掌握起飞着陆的技术,等最后飞特技身体感到难受后,当天已经不用再飞行了。
然而,索菲亚是天生平衡机能不好的那种学员,经过连续几个飞行日飞行的观察尝试,飞复杂特技晕机的症状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最后,她已经有了条件反射,只要是飞复杂特技,还没有上飞机就想吐。没有办法,老苏只好向陶比阿斯建议,暂时对她限制科目,免除她特技科目的飞行,等单飞起落航线时再说。
这一天飞行结束,老苏、桑飞、隋媛、童宇乘车返回住所。路上,老苏让两个飞行教员把学员的飞行质量情况说一说。
桑飞先开了口。“15属于那种尖子学员,今天起落航线的偏差练习已经全部做完了,掌握情况正常,明天可以转入正常起落的巩固飞行,如果顺利,可以第一批放单飞。16是个中上等学员,今天起落质量正常,但有点胆小,空中操纵不够主动,要不然技术掌握得会快一些,明天可以转偏差,后天可以转入巩固飞行。”
童宇顿了顿,小脑瓜急速地转了转,生怕第一批放单飞没有自己的学员,然后才说:“17飞得很好,进度与质量和15一样,我看也可以第一批放单飞。18是个典型的差学员,今天飞完,还没有入门,明天还需要继续带飞正常起落进一步观察。”
“你的意思是如果分类的话,海德可以算好学员,木库维是差学员,是吧?”苏明礼问童宇。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童宇答道。
“好吧,明天的飞行日计划就先这么做着。”苏明礼说完之后,眉头仍然微皱着,他在担心索菲亚和木库维。凭多年的教学经验,他判断索菲亚很有可能因为身体晕机不能放单飞,木库维很有可能因为技术掌握慢飞不出来,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当晚,老苏主动来到桑飞的宿舍。桑飞判断出他亲自找上门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找他商量。
“老桑啊,对16我觉得还是要慎重对待。你是个老教员了,凭经验,对16应该怎样处理?”
“老苏,说实话,她的身体确实不是块飞特技的料,这样的学员如果在国内,并不需要飞这么多,在检验飞行时就可以下决心停掉。”
“噢,是这样。”老苏点着了一支烟,吸了两口。“老桑,你看啊,咱们这毕竟是商业性的培训服务啊。”
桑飞说道:“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我也在犹豫,不知道怎么办好。想了很长时间了,索菲亚除了晕机外,就是有些胆子小,这在女孩子中也很正常,其他方方面面都是具备飞行员的素质,就这样不飞了实在可惜。我在想,纳米比亚培训的是民航飞行员,又不是培养战斗机飞行员,干吗在大纲里还设置复杂特技飞行啊?我们民航飞行学员的训练就没有复杂特技飞行内容。如果不飞特技,16就不需要停飞了。”
老苏又在掏烟,边点烟边说:“纳米比亚和我们签订的合同我看过了,明确写着要进行复杂特技训练,当时谈判咱也没参加,具体原因咱也不清楚。也许是为了今后为各类航空飞行提前储备人才。”
“那索菲亚这个情况可不可以作为特例,不飞特技了,其他的训练内容一点也不会少,将来不让她飞通用航空飞特技的飞机,只飞大中型机就行。”
老苏又吸了几口烟,然后对桑飞说:“你说的这个方法我也想过,不过这可能涉及修改合同问题,挺麻烦的。”
“我的建议就是你去和陶比阿斯说说看,别非要坚持让索菲亚飞特技了,也许纳米比亚人挺开窍的。”
老苏又吸了两口烟,沉思了一会儿,对桑飞说道:“这样吧,就按你说的,我去找陶比阿斯。在纳米比亚人没有明确答复前,索菲亚先停下来,伦芭继续带飞,达到单飞水平就先放单飞。”
对木库维,老苏提都没有提,桑飞知道,这样的学员,在国内很早就会被淘汰的。
第二天,苏明礼在塔台上留心观察了木库维的每一个下滑着陆动作,他的担心被验证了。从四转弯后的下滑看,木库维的每一个起落都不是稳定的,这个起落下滑线忽高忽低,那个起落下滑方向像是在耍龙。下滑速度好像都在正常范围内,显然是小童在帮助他控制,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精力调整速度。从着陆动作看,开始拉平时机不是早就是晚,飞机的下沉也不均匀,忽快忽慢。看来还是木库维的基本素质不适合学习飞行。如果真是这样可怎么办?
如果按照培养飞行学员的质量要求,这个学员每个训练科目带飞的时间和架次都将明显地超过训练大纲的规定,应该是停飞的对象。但是,这是苏明礼第一次带队出国执行任务,他给自己制订的目标是保质、保量、保安全、按期完成这次任务,争取一个学员也不停飞。如果能如此圆满完成这次任务,公司肯定会更看重他,今后有什么好的任务都会首先想到他,他就不愁今后没事情做,也不愁今后没钱挣。因此,他内心里还是不愿意停掉木库维。俗话说“熟能生巧”,学习飞行也是这个道理,再笨的学员,只要不是弱智,飞多了,练多了,自然就会了。只不过这样的飞行员,有两个重大缺陷:一是培养成本高,因为掌握同样的技术,需要多训练,今后的培养费用将远远大于培养其他飞行员;二是心理素质比较差,处置特殊情况能力弱,遇到紧急情况会惊慌失措,容易发生飞行事故,弄不好就是机毁人亡。放这样的学员单飞,在飞行安全上还是要冒一定的风险的。也可以对他多带飞,把单飞前的技术基础打牢,保证单飞后安全的概率,等坚持到把学员培训完,交给纳方,后面的事与自己就没关系了。要做到这一点,苏明礼有一丝担心,那就是良心的谴责,这样对纳米比亚人是不道德的。他有些左右为难。
正如苏明礼所料,飞行结束时,四个学员的质量呈上中下阶梯式排列的情况依然没有改变。下个飞行日,伦芭和海德可以放单飞,索菲亚转入单飞前的正常起落巩固飞行,木库维仍然没有入门的迹象。童宇已经对木库维失去信心,干脆提出了作停飞处理。当着大家的面,苏明礼没有明确表态。
老苏又来找桑飞商量。桑飞态度很明确:“我建议不在18身上浪费时间、精力和金钱了。带飞到这种程度还看不出一个学员能不能飞出来,飞行教学这碗饭我们不是白吃了这么多年吗?。”
苏明礼吸了几口烟,然后对桑飞说:“老桑,要不这样吧,明天你再带他一天,再看一看,然后再定怎么样?”
桑飞脸沉了下来,有些不高兴了。“老苏,小童的学员,我去带飞定调子,小童能高兴吗?好像我们不信任他的教学能力似的,这要是一个可能有培养前途的学员还可以试一试,就木库维这样的差学员,完全没有必要。”
苏明礼对桑飞的不开窍有些恼怒,气氛开始紧张起来,苏明礼克制了一下自己翻搅着的情绪,下决心再做一次挽救的尝试。不容商量地说:“这样吧,老桑。陶比阿斯那里我还没有打过招呼,如果今天就停掉18,还是有些太唐突。明天你还是再跟他飞一个架次四次落地,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苏明礼根本就没有想去找陶比阿斯,他是做什么事情都给自己留有充分余地的那种人,昨天就跟陶比阿斯打过招呼了。
下一个飞行日,木库维是否停飞就要在这天决定。在计划安排上,苏明礼第一个架次就安排桑飞和木库维飞。第一批飞机收回来后,他暂时停止了放飞,急忙驾车赶到了飞行员休息室。进了休息室,见桑飞正在喝水,没有看到木库维,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但还是问了声:“怎么样?老桑。”
桑飞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苏明礼知道自己再做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无可奈何地也摇了摇头叹道:“哎,没有办法,公司少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桑飞听出这句话是个双关语,带有埋怨他的意思。他觉得苏明礼实在是有些小里小气的,但是想到他毕竟是自己的领导,年龄又比自己大,还是应该尊重他。便忍了忍内心的不愉快,微笑着说道“老苏啊,我是这么看这件事的。停掉18,眼下看公司是损失了一笔收入。但是从长远看,公司因为讲究信誉,很负责地为纳米比亚培养出高质量的飞行员,将来得到的可能是这次损失的很多倍。”
“老桑你看你想哪儿去了?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件事就这样吧,我通报一下陶比阿斯,善后的工作让他去做。”苏明礼准备退出了,事已至此,没有必要因此再得罪桑飞,这种不利于自己的事他是不会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