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广辉同罗序刚聊了一会儿家常,120急救工作对他来说也是陌生和新奇的,他还向罗序刚讨教了疾病方面的知识,他说他以前得过乙肝,现在肝功能虽然稳定了,可工作时间一长,就觉得眼睛发涩,浑身无力。罗序刚说,肝病关键在保养,保养比吃什么药都好用。
方广辉还说他所以得乙肝,跟以前破案有关,那次追捕逃犯时,大腿被犯罪嫌疑人用上首割伤了。不久,单位体检就发现感染了乙肝。“感染这样的病最亏了,不像伤残,国家有规定,乙肝就没有规定了。吃药得自己掏腰包。”
罗序刚说就是啊,什么样的政策都有缝隙,就说医疗保险吧,很多地方都是不完善的。这一点儿,我在医院里经常碰到,感触最深。
方广辉和罗序刚的谈话,令张丽觉得很失望。她想不到像方广辉这样的英模人物也有牢骚,也计较个人自己买药吃这样的小事情。
后来,方广辉才和罗序刚谈了正题,详细询问了他们救护左青青的经过,并反复让罗序刚描述自称左青青男朋友和表姐的人的体貌特征。在张丽的印象中,左青青的“男朋友”留寸发,一张饱满的脸,粗脖子,目光凶残。
而左青青的“表姐”梳披肩长发,大眼睛,高鼻梁,嘴边有一颗痦子(据罗序刚讲,应该不是口疮而是痦子),方广辉把那些都认真地记到一个普通的小本子上。
临走,方广辉还对罗序刚说: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儿,那些人十分凶残。
罗序刚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笑了笑。
那天晚上,张丽和方广辉去了新纪元娱乐城。
新纪元娱乐城是一个以餐饮、娱乐为主的大型营业场所,兼营客房。营业面积近2万平方米,是这个城市中最大也是所汨档次最高、消费最高的地方。以前,张丽对新纪元娱乐城已有耳闻,不过,她一次都没进去过。她的一位在商社工作的同学说,男朋友经常请她去新纪元娱乐城消夜。消夜那样的生活似乎离张丽很远,她甚至想过,将来自己有了男朋友,也要到那里去体验一下,看看是不是女朋友说的那么“令人兴奋”。现在,自己还没男朋友,离她曾经想过的那个场面还有很远的距离。不想,提前跟方广辉来体验了。
新纪元娱乐城的装修很奢华,大厅的地面是拼花的大理石,墙壁也是乳黄色的大理石贴3,楼梯和隔断都是黄铜圆管及雕花,中间摆放着大件玉石雕刻。在灯光的映照下,整个大厅显得金碧辉煌。
方广辉问张丽:你知道上面那个吊灯多少钱?
张丽抬头瞅了瞅,那是一个巨型的多层水晶吊灯,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看时间长了令人眼晕。
“恐怕得一两万。”
“一两万?据说200多万。”
“200多万?”张丽伸了一下舌头。
他们来到了大餐厅,大餐厅里人很多,也很杂乱。方广辉问张丽:你到这儿吃过饭吗?
没有。张丽说。
“广式晚茶,好不好?消费不高。”
张丽笑着说:你打算请我?
“是啊,”方广辉说,“如果你是男的就是你请我了。”听方广辉这样说,张丽不太高兴,她最怕别人说她是女的,尽管这是事实,问题是,大家都是刑警,说“女”字时,她总有弱势的感觉。张丽说:今天我非得请你不可。
“为什么?”方广辉转头问。
“不为什么?没有一部法律规定女同志就不可以请男同志。”同志两个音被她咬得很清楚。
方广辉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他怕张丽没听明白,进一步补充说:我领你来这里,并不是引导你请我吃饭,其实,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来调查的。
“我知道,”张丽笑着说,“不过,即使你不领我来,我也要请你的,徒弟请师傅天经地义。”
“我可不是你师傅。”
“那是什么?”
“是同志。”
张丽说:请同志吃饭更应该了,同志间有无产阶级感情嘛。
方广辉收起了笑容,说:这个就不争论了。既然你跟我一起工作,就该听我的。
张丽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他们在大餐厅里要了几个小吃,一壶乌龙,简单地吃了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方广辉的话很少,他一边吃一边东张西望,同临桌的男士比较起来,似乎缺少应有的绅士风度。张丽说:原来以为这里很有情调的。
方广辉瞅了瞅张丽,好像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张丽问方广辉:你常来这里吃饭吗“来过几次。”
“都是调查案子?”
“没有,有的时候是朋友请吃饭。”
“你习惯这里的口味?”
“无所谓,我这个人,吃什么都行。”
晚餐草草地收兵了,在张丽看来,这顿饭并不十分愉快,与她所联想的那个“消夜”有着很大的差距。
吃过饭,他们就上了三楼的夜总会。
在夜总会的门口儿,一个留小胡子的人正在门口等他们。“二哥。”小胡子这样称呼方广辉。
在小胡子的引导下,他们进了夜总会。刚进夜总会时,张丽觉得双眼模糊,仿佛顿入黑暗之中,迸去适应之后,她才看清里面的全貌。夜总会的面积很大,很多桌子上都点着蜡烛。大厅正面的舞台还未拉开帷幕,而两侧的“美人鱼”表演池里却显得很明亮。除了裸露的“美人鱼”,还有两根透明玻璃罩的柱子,两个身材姣好的女郎穿着薄如蝉翼的衣服,那衣服被水浸湿之后,几乎成了“全裸”。她们表演着“蛇”一样的舞蹈,扭曲着、抖动着。张丽知道,他们到了“鱼龙混杂”的地方了。
张丽笑着对方广辉说:要知道来这样的地方,我应该打扮一下的。
方广辉也笑了,他说的确,你的装束像一个小学教师。一般来讲,小学教师是不会到这样的地方来的。
张丽说:看来,以后我还要买点这方面的衣服。
方广辉说:不止是这样,说不准哪一天,我们还要装扮成情侣,到时候你可别难为情。
张丽说我才不会呢,只要你不难为情就行!
说着,他们就走到了小胡子为他们安排的一张桌子前。
方广辉坐下来,开始和小胡子聊了起来,他询问了小胡子的近况,然后问小胡子认识不认识“小平头、粗脖子”和“高鼻梁、大眼睛,嘴上有痦子的女人”。小胡子说小平头粗脖子的人太多了,算不上有特点,女的倒有点儿特点,好像在这个夜总会里见过。
“是客人吗?”方广辉问。
“不是,是鸡。”
“你能不能把她找来。”
小胡子瞅了瞅张丽。张丽立刻说:“没事儿,我是‘二哥’的同事。”
小胡子出去了,不一会儿的工夫,他领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小姐走了过来。
那个小姐大大方方地坐在张丽的对面。凭直接判断,张丽觉得左青青的“表姐”,不可能是面前这个人。首先,这个人太年轻了,不像“表姐”,其次,面前这个小姐过于白净了,也就是说,白净过分了也是一种特征。这么明显的特征,姓罗的医生不可能不发现。而实际情况是,那个医生根本没有提到这一点儿。
方广辉和小姐打着招呼,他们小声地说话。他们说话时,张丽试图听到,然而,在夜总会的背景音乐声中,她什么也听不清。张丽不好将身子移得太近,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其实,张丽完全可以不必听的,也许,在这一瞬间,她忘记了自己是个刑警,而恢复成了一个女人,你想,同她一起来的男人,尽管是同事,可他和另外的女人挨得那么近,并且显得亲密地谈话,作为女性的本能,张丽显得有些不自然。
谈了一会儿,小姐站了起来。她不满地说:“你没诚心就别耽误我的时间。”说完,转过身去,噔噔地踩着鞋点儿走了。
方广辉对张丽咧了咧嘴,不知道想笑还是什么。
张丽说:“我一眼就看出她不是。”
“不是什么?”
“左青青的表姐呀。”
“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不要小看了女人的直觉,很准的。”
方广辉笑了,他大概觉得张丽天真的样子很值得笑,这次笑得很认真。
这时,夜总会的一角吵闹起来。张丽转身看去(这时,方广辉也看到了),见三个身体结实的男人正在训斥一个小姐。其中一个说着说着,对小姐大打出手。
张丽见此情景,刚要站起来,她觉得方广辉拉了她一下。
被打的小姐惊叫着,那个男人还在打着。
张丽看了看方广辉。方广辉把头低下了。张丽明白,这样的事应该属于治安案件,不归他们管,可他们是警察呀。但在张丽看来,就是普通的老百姓,还得见义勇为呢……的确,他们在执行“任务”,可不能因为执行任务而眼看着那边出了重伤害或者人命。
张丽焦急地看着方广辉,方广辉还眯缝着眼睛,无动于衷。
夜总会的保安进来了,他们似乎认识那几个男人,他们不敢管,只是劝阻着。
张丽忍不住了,她腾地站了起来。
张丽一站起来,方广辉也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
张丽看了看方广辉,又看了看打小姐的人,那边的事态好像平息了一些。
“去卫生间!”张丽没好气地说。
张丽心里十分不痛快,还搀杂着对方广辉的失望情绪,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崇拜的人,在工作的第一天就这么让她失望。
早晨起来,罗序刚给孙素平挂了电话。这些天来,罗序刚一直对自己进行着反思,他觉得,自己是属于自尊心比较强的那类男人,不巧的是,孙素平也是心气髙、自尊心过强的人。这几个月来,他们的关系越来越淡漠了,谁也不肯“屈尊”。当然,作为男人的罗序刚是有责任的,男人嘛,总要主动一些的。
问题是,罗序刚恰恰是那种固执的男人,多少还有点孤芳自赏。罗序刚人长得好,有才气,从小他的内心里就有优越感,而在大学读书期间,他也是佼佼者,一路走下来,读硕士、读博士。在别人看来,凭借罗序刚的条件,早就应该恋爱结婚了,问题是,有的时候正好相反,你认为越有可能的事就越不会发生,而认为越没有可能的事反而发生了。事物不配合人们的想像。也许正是由于罗序刚的条件太高,把一些本来对罗序刚有好感的女孩子给“吓”了回去。就这样,一晃,罗序刚31岁了,同届同学的孩子都快上小学了,而他还过着算不上快乐的单身生活。这些年来,罗序刚也谈过几个对象,嫌基础部的女教师品位低,嫌银行人事处的女干事太功利。一直到去年年底认识了孙素平,他才没话讲了。
孙素平是他导师的外甥女,学历不高,人很清秀,也是一个自恃清高的老姑娘。经“师母”牵红线,他们踏上了不温不火的恋爱之路。罗序刚和孙素平之间,从未有大的冲突,却也总是别别扭扭。两个月前,罗序刚同孙素平开玩笑,说:咱们两个大龄男女,都有特性了。就这样一句话,孙素平的眼睛都哭红肿了。并且,不理踩罗序刚了。而这期间,罗序刚的工作又有了变动,罗序刚当然不愿意这样想,孙素平不理他是由于工作变动的原因。
这段时间,罗序刚也思考过,也许孙素平不适合他,好女孩并不等于适合他。不过,想到放弃,罗序刚又有些犹豫,他和孙素平毕竟相处了一年多,而且,在一个小雨的夜晚,他们还在他那间不够整洁的房子里睡了一夜。他们也曾谈论过婚嫁问题,就这样放弃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这样想着,罗序刚决定再给孙素平挂电话,同她好好谈谈,自己该检讨就检讨,他知道,等孙素平来主动找他,恐怕不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