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小宋回头问罗序刚,是不是直接送医院的太平间。罗序刚慢慢地说,我还要想一想。罗序刚这样说,左青青的男朋友当然不愿意听,他问罗序刚想什么?你还能把青青救过来吗?左青青的表姐也说:如果能把青青救过来,你们还站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把她送到医院。
事实上左青青已经死了,这谁都明白。
罗序刚皱了皱眉头,他突然觉得左青青的男朋友和她表姐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与左青青的死不太协调。也许,罗序刚最初的犹豫只是对这两个人的印象不好,并没有联想到别的,而在他犹豫时,面前的两个人却显得十分焦急。这样反而引起了罗序刚的警觉。这里会不会有别的因素呢?比如左青青不是不小心中毒了,也不是自杀,而是一场谋杀呢?按说,罗序刚只是急救医生,他不是警察,他只负责“病情”而不是“案情”,从左青青表现的症状上看,她的确是死于煤气中毒,至于是煤气直接导致的死亡还是搀杂了别的因素,如果不解剖尸体,他也是无法判断。左青青的死即使搀杂了其他因素也无法从症状上诊断出来,就是说,罗序刚开具死亡证明书也是正常的。
左青青的亲属在哪儿?罗序刚问。
自称表姐的人说:我不是吗?
罗序刚问:我问的直系亲属。
那个表姐和左青青男朋友目光对视一下,男的说:我和青青家都是外地的。她父母在江苏……怪了?这有什么关系?
那个表姐说:你是医生,你只证明她是不是死亡,通知家属和处理后事不用你操心。很显然,左青青的男朋友和表姐都知道这种情况的处理方式,他们相互间还有一种隐藏的默契,这就更引起了罗序刚的注意。
罗序刚想了想,他决定试探一下他们,他说我不能给你们开证明,还是请尸检中心看一看吧。尸检中心隶属于公安局,只有对死因有了疑问时,才找尸检中心的。罗序刚说的本是一句试探性的话,如果对方说你想通知就通知吧,我们没叫,费用你付。罗序刚自然不会替他们付费,也不会没事多找件事做的。不想,他面前的两个人突然恼火起来,女的说:我们找谁是我们的权利,你还管这一段吗?男的有些目露凶光,直盯盯地瞅着罗序刚:哥儿们,你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说我暂时不能开证明。”罗序刚说。
你想干什么?女的大声对小姚说:想索要好处吗?我要投诉你们。
小姚瞅了瞅罗序刚,她觉得罗序刚今天真是有些奇怪。
左青青男朋友和表姐发火,令罗序刚确信左青青的死一定是有问题。即便不是谋杀,恐怕也有不便公开的原因。尽管罗序刚是个无热情的医生,平素的表现让人觉得他的责任心不强,可在这样的问题上,罗序刚还是有立场的,这时,左青青的男朋友拉了罗序刚一把,罗序刚跟他走到了救护车的车后。左青青的男朋友小声对罗序刚说:哥儿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青青肯定是自杀,我们怕自杀的名声不好听,所以说是煤气泄漏……说着,把一沓钱塞到罗序刚的裤兜里。那时天色已晚,不过从厚度上判断,那些钱至少有一万元。
罗序刚明白了,左青青的死肯定有问题了。说起来,这些年,罗序刚也变得有些世故,接受患者家属吃请,收过患者家属的红包,甚至有过违反医院规定和医生守则的行为,可在人命关天的大事面前,他还从没含糊过。就在左青青男朋友向他塞钱的1瞬间,他内心潜藏的正义感突然间复苏了。罗序刚把钱掏了出来,他反问留寸头的男人:你想干什么?
留寸头的人说:想和你交个朋友。
“你这不是交朋友,这是让我犯罪。”
也许是罗序刚的口气太严肃了,也许他的话拨动了那人敏感的神经。
“哥儿们,别不识好歹?”
“那又怎么样?”罗序刚的声音里也掺杂了火气。
“你不知道我是干啥的……不和你说了,痛快点,要么收起来,帮个忙。要么你就充当英雄好汉,只要你不怕死,你就试一试?”
话里明摆着有威胁的成分。罗序刚真的火了。他拿起电话就拨了110。
“我是急救中心的大夫罗序刚,请转尸检中心……”罗序刚打完电话,他回头瞅了瞅,身边站着护士小姚和司机小宋。
“那两个人呢?”罗序刚问。
小姚说:“他们见你给110打电话,坐一辆出租车跑了。”
“你没记住车号吗?”
“记住有什么用,”小宋说,“等你找到这辆车,他们怎么办?”
小姚指了指车里左青青的尸体小宋嘟哝一句:还能怎么办来了。
“她怎么办?”
等吧,自找的麻烦。
张丽早晨一上班,队长刘志强就对她说:申支队让你去他办公室。
张丽瞅了瞅大队长的表情,想从中猜测到什么。大队长笑了,他说:你不总想办案吗,这次八成是有机会了。
张丽说,这么快?显然,她对此还没有准备。
刘志强说:真搞不懂,一个女同志做内勤多好。不信你就试一试,不出半年,你肯定要回来做内勤了。
张丽说那可不一定。
刘志强撇着嘴:有什么不一定的?以前曹姐还不是,整天嚷着要下去,结果,尝到苦头了,怎么样?去政治处编信息简报去了。
张丽:但愿你这不是性别歧视。
刘志强:可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是关心你才说这番话的。小张,你别看电影里的女刑警挺威风的,动不动还来几套功夫,现实不是那么回事儿。危险自不必说,当警察的,最不能怕的就是危险,单就吃苦这一条,就不适合女同志。
张丽:我能吃苦。
刘志强:既然你都想清楚了,那我就不说了。我只说一句话,什么时候想回来,我们三大队举双手欢迎。
张丽看出,大队长还是真诚的。
那天上午10点,在支队长办公室里,申支队同张丽进行了为期一个半小时的谈话,申支队谈话之后张丽才明白,她被抽调到大要案队,由副大队长方广辉带她,参与重大刑事案件的侦破。听到方广辉的名字,张丽的心活跃地跳了起来。方广辉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刚参加工作不到半年就和他这样的“英模”人物一起工作,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张丽隐藏着自己的喜悦之情,静静地听着申支队讲话。与此同时,张丽也明白,支队调她去大要案队并不是她自己要求的结果,而是工作需要。
“是这样,前天晚上,120急救屮心抢救一个煤气中毒的患者时,值班医生发现异常,那个医生还挺有责任心的,通知了我们。死者叫左青青,是新纪元娱乐城的总经理秘书,经法医尸检,死者系先窒息后煤气中毒,死于谋杀。左青青的死与一个月前静海排水沟的碎尸案有关联,碎尸案中的死者生前是新纪元娱乐城的总会计师。考虑两者的联系,局领导决定并案侦查,代号“313”,由于这两个案件涉及的背景复杂,侦破工作需要女刑警,所以,经过反复研究,就选择了你。”
接下来,申支队就讲起来刑侦工作如何危险、如何艰苦,张丽心里想,这些方面其实她早有了准备。当然,申支队也讲了纪律,提出一些要求。张丽痛快地回答:请领导放心,这些我都能做得到。
申支队说:部虽然是刑警学院毕业的,而方广辉是警校毕业,你是“人本”他是中专,不过,你还是要虚心向老方学习,当他的学生。
张丽说那当然了,我一直把自己当成小学生的。
“还有,”谈话临近结束,申支队说,“老方家庭负担挺重的,你要注意关心他。”
张丽说没问题。
张丽是谈话的当天下午到一大队报到的,说起来,几个大队就在一个楼里,虽然工作上有分工,其实整个刑警支队还是“分工不分家”的一个大家庭。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报到也不是那么正式的。
大队长刘志强把张丽送到一大队,当时屋子里有四五个人,刘志强对方广辉说:张丽可是咱们公安系统的警花,要不是交给老方你,我们三大队可不放心。话是对方广辉说的,可在场的一大队民警听了都不太舒服。大队长林大鹏说:既然张丽是公安局的警花,怎么成了你刘志强的人?
立刻有几个人就笑了起来。在几位老兄放肆的笑声中,张丽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
刘志强说本来嘛!是我们大队支援你们的,人还是我们的人,你们可别不领情。
林大鹏说都啥时代了,你这个人还有封建思想!前一段我看过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说男人习惯把女人当私有财产,要么就当成部落的公有财产……
张丽说我谁的财产也不是,我是我自己。
林大鹏伸了一下舌头,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走板。
一直坐着不说话的方广辉站了起来,他笑着打圆场,说:你们放心吧,我这人是有名的护花使者。
“得了吧,”刑警艾军说,“明为护花使者,搞不好是窃花大盗呢。”
大家又笑起来。
林大鹏说:中午我们开个欢迎会吧,志强你也参加,我们不怕加一双筷子。
刘志强说:大鹏你的嘴这么损,小心我暗算你。
林大鹏说:我这人最不怕威胁。
张丽瞅了瞅方广辉,方广辉一直笑眯眯的。
在张丽的印象中,方广辉几乎是她心目中的“圣人”,读书时,她就知道方广辉的名字,方广辉是全国公安系统的英模,他在破案中几次出生人死,自己当医生的爱人也被犯罪分子杀害,他的事迹充满了传奇色彩。更令张丽敬佩的是,方广辉是有名的破案高手,很多疑难案件,甚至是死案,到了方广辉手里,他总有办法侦破。
第一次见到方广辉是在她实习的时候,方广辉在公安倶乐部的礼堂上给他们作报告,她没想到方广辉那么年轻,而且,人也十分帅气。在她的想像当中,方广辉应该是面孔冷俊严肃刻板的中年男人,不想,他居然长得文质彬彬,还戴了一副近视眼镜。
那时,方广辉在张丽的心目中高高在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命运会这么快地让他们在一起工作。
张丽到一大队报到的下午,方广辉就带她出去办案了。原本,张丽以为方广辉同她也会有一番谈话的,尽管张丽不怎么喜欢形式的东西,然而,方广辉像没事一样,直接就领着她进入工作状态,让她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
方广辉带张丽去的是河口区上海路的一家茶馆。在那里,他们见到左青青案件中那个报警的120值班医生罗序刚。张丽知道,方广辉之所以没把罗序刚叫到大队里来,大概是觉得罗序刚不是一般的报案人,是属于有“贡献”的,并且,有些情况还得让罗序刚提供,也许在细微中还可以发现珍贵的线索。只是,去茶馆就要有消费,方广辉就得掏腰包,不知道这个费用能不能报销?
他们和罗序刚的谈话断断续续的。罗序刚不怎么爱讲话,也没多少热情,张丽似乎觉得他不太愿意配合,他的态度就像在说,我只是医生,破案是你们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