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令贺邵奏道:“启禀我主万岁,晋国大军六路进兵,陛下当调集兵马,指派大将分头迎战,不可掉以轻心。”
“废话少说,你代朕拟一道圣旨。文武百官凡十五岁以上的女子,自即日起皆需先送到宫中,待朕挑选后,方可再行论嫁。否则即以违抗圣旨定罪,速将旨意颁布不得有误。”
“万岁,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贺邵极力劝阻,“满朝文武尽皆万岁的肱股,陛下当爱惜臣下,体恤臣下,如此旨意,实在荒唐。”
“怎么,你竟敢言语贬责朕躬,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不知天高地厚。”孙皓传旨,“来呀,重责四十大板。”
“皇上,而今晋国大兵压境,你不思抵御,反倒把心思放在淫乐上面,所作所为惹恼满朝大臣,你这江山只怕难以长久。”“好你个贺邵,口出狂言竟然咒朕,来呀,把他的舌头给朕割下去,让他不能再说话。”
武士领旨走上前,把贺邵按住,薅出舌头,用剑砍下。弄得贺邵胸前面部满是鲜血,滴滴答答。
孙皓却是得意地说:“你倒是咒哇,没法再骂朕了,服了给朕跪下,饶你一条命。”
贺邵跳着脚怒目横眉,看得出虽然他骂不出口,但他依然在痛骂孙皓,并几次要冲上前去与之拼命。
孙皓也看得出来,贺邵根本不服:“看得出你还是不服气呀,把铁锯给朕烧红,再不老实,割下他的人头!”
百官无人敢于求情,因为尽人皆知孙皓的残暴,谁也不敢惹祸上身,全都装聋作哑。尚书熊睦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开言:“万岁,贺大人为国效劳也算勤恳,他谏阻陛下莫从大臣女子中选妃,也是为吴国的一片忠心,万岁怎能如此对待这样忠君爱国的一位老臣。”
“朕看你这是活够了,贬损朕的声名,就是叛逆之罪,来呀,用锁人的铁链给朕狠狠地打丨”
武士们抡起铁链,劈头盖脸往熊睦身上打去。少时熊睦便被打得血肉模糊,痛得熊睦叫痛不止。武士们打不下去了,停下来看看孙皓的脸色。
孙皓怒吼起来:“怎么不打了,是不是也想挨打呀,朕没有让你们停,你们就给朕一直打下去,打!”
武士们照旧抡起铁链,渐渐地熊睦不再喊痛了,他无力地躺倒在金殿之上,一动也不动。武士用手试试鼻息,有些胆怯地报告孙暗:“皇上,他,没气了。”
“拖出去。”孙皓挥挥手,就像对待一只死狗。
一个武士问:“万岁,铁锯烧红了。”
“好,把贺邵的人头给朕锯下来!”
“啊!”武士怔住了。
“你要抗旨不遵吗?”
“小人不敢。”武士还是不愿动手,“小人自己,难以做到。”“再加两个,你们当场给朕锯头。”
两员武士按住贺邵,另一人抄起通红的铁锯,闭上双眼,按在贺邵的脖子上,哧拉一声,一股臭味在金殿里弥漫。武士狠下心来往前锯,转眼工夫,人头便已掉下来。
孙皓对着满朝文武发出瞥告:“你们睁大眼睛,这就是敢于反对朕的下场,身首异处!”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有人不忍,有人不敢,把目光投向贺邵与熊睦二人的尸体。但心中无不慨叹,亘古未见这样残忍的皇帝,比商纣王有过之而无不及,东吴不亡才怪呢。
王浚的晋国水军顺江而下,吴国水军都督张象,不敢同王浚正面交战。他在长江的狭窄险要处,横空拉起拦江的铁链,并且自江底起楔上一丈多高的铁锥。王浚自有对付破解之法。他准备了大小数百个竹排,上面布满稻草人,身上浇满麻油,点着之后顺流而上。被铁链截住后,麻油草人便燃烧铁链,熊熊的烈火,不久即将铁链烧断。同时,竹排顺水向下,也就把铁锥带出。张象精心安排的障碍,被王浚轻易地化解。晋国战船,千船齐下,很快攻下夏口、武昌,直逼孙皓的国都建业。安东将军王浑统率的大军,自江西出发,也势如破竹,一路打到了横江。晋国的六路人马,先后抵近建业,孙皓无将可派,只有张象还能应付局面。这也是孙皓的唯一希望,他把城内最后收拢的五万人马交与张象:“张大人,胜败存亡就在此一举了,你一定要反败为胜,为我吴国开创下复兴的新局面。”
张象领兵出城,可是军无斗志,都早存投降之心,甫一出城,便纷纷竖起降旗,张象也无可奈何地做了俘虏。孙皓无计可施,只好自己素车白马,肉袒自缚,大开城门请降。于是,建国六十年的东吴,到孙皓一代覆亡。东吴的四十多个郡,三百多个县,二百三十多万人口,尽数纳人晋国。唐代诗人刘禹锡,有感于东吴的灭亡,写下了一首七绝:
王浚楼船下益州,
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索沉江底,
一片降幡出石头。
晋武帝司马炎实现了天下的统一,自是心情愉悦、志得意满。孙皓归降的金银珍宝不可胜算,仅后宫的嫔妃宫女即达上万人。武帝大度地给孙皓保留上百名后妃和宫女外,剔除了年老色衰模样难以人眼的宫女,尚剩下宫女五千余人。武帝问侍中张华:“张大人,吴宫中这些宫女,当如何处置?”
张华毫无谄媚之心:“万岁,可将她们许配给京城中年岁相当尚无妻室者,则男女双方必都会感激陛下终生。”
“如此做法岂不费神劳力,且朕宫中人手不足,把她们全都留在后宫吧。”其实,这才是武帝的本意。
张华不好直接反对,而是拐着弯暗示:“万岁当年在金殿之上,焚烧雉头裘的壮举,至今还令群臣赞为明君。”
“此一时彼一时也,朕如今灭了吴国,也一统江山,不知在张大人眼中,朕能与汉代哪个皇帝相比?”
张华觉得作为皇帝的近臣,应该给司马炎敲敲瞀钟了:“万岁恕臣不敬,陛下可同汉朝恒帝、灵帝等同。”
武帝不由得一愣:“恒、灵二帝,毫无作为,在汉时声名最差,朕就真的到了这般地步?”
“万岁,恒帝曾卖官鬻爵,但收的钱留给官府,而陛下也有此蔽,收的钱大都中饱私璲。如此下去,只恐大晋难以久长。”“其实,朝代能否万世千秋,主要是看继承者的能力。”武帝说出了他心底最为纠结的一个问题,“张大人,依你看,太子的能力如何?”
“万岁,恕臣直言,太子能力与陛下不可同日而语,以他的智慧和能力,只怕挑不起大晋国这个担子。”
“那么,在朕百年之后,谁可托付后事呢?”
“若论才华和血缘近支,非齐王司马攸莫属。”
司马炎登时脸色沉下来,而且久久不发一言。这句话可称是击中了武帝要害,他担心的就是自己不在之后,齐王会不会篡位。他想起了中书令和峤和尚书令卫瑙对自己的密奏,也明确指出太子不堪接班。自此,这太子继承皇位之事,就如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
夜幕悄然降临在皇宫的上空,繁星像千万只眨动着的疑惑的眼睛。晋武帝面对满桌佳肴难以下咽,他叫来御车前往女婿王济家的驸马府。惊闻圣驾莅临,王济直忙得不亦乐乎。再得知皇上老丈人尚未用晚膳,王济更要铆足劲儿献献孝心。等候备办晚宴的时候,武帝对自己的亲人道出了心里话:“驸马,朕也有百年之后,你说太子能否扛起这份家业?”
“万岁,儿臣对您得说实话,太子大有古时淳朴之风,但而今的世道过于虚伪狡诈,太子只恐难以挑起这份担子。”
“那该如何是好,又该把后事托付给何人?”
“万岁,太子无论行不行,这皇位还得让太子坐。第一,立嫡立长古来如此,更换他人难免血流成河。第二,江山万万不能让齐王染指。现下朝中诸多大臣尽皆属意齐王,这就越发不能让齐王的阴谋得逞。”
武帝频频点头,虽未明说表态,但显然王济之言已经入心。菜肴逐一摆上来,有一道烤乳猪,很对武帝的口味,令他赞不绝口。
“驸马,这道菜是如何烹制,朕的御厨却从未做过,朕要他们也学会烹制这道烤猪。”
王济不免有些脸红:“万岁,这道菜很麻烦,其实这乳猪是用人乳喂养,而且是用人乳烤制。”
武帝本来就为太子之事纠结,听了女婿的话,心中很不是滋味。自己作为一国之主,都未能享受人乳喂养的烤乳猪,反倒落在了女婿的后面,越想越难对美食下咽,不由得起身离席拂袖而去。
武帝回到内书房,常随太监前来奏报:“秉万岁,杨洮、冯沈、荀助三位大人求见。”
这三人与太子走得很近,武帝对他们没有好感,一想就是事关太子即位之事,原不想见。转念一想,且听他们是如何摇唇鼓舌,便传口谕道:“宣。”
三人觐见叩拜毕,杨洮先行开口:“万岁,近来前往齐王府拜访的文武大臣络绎不绝,这些人心中还有皇上吗?”
武帝心想,又来挑拨朕与齐王的关系:“腿长在个人身上,谁爱去朕也管不了,由他。”
荀助接着说:“万岁,百官在背后议论,道是这皇位本当是齐王的,胡说什么,无论才能声望,齐王都在万岁之上。只因万岁是嫡长,晋王才立您为太子。单等万岁百年之后,这皇位也该轮到齐王了。”
“朕这里还好好地活着呢,他们倒来算计朕的身后事,未免管得也太宽了。”武帝有些发烦。
冯沈也不甘落后:“万岁,齐王既已封王,理应前去他的封地,如今扎在京城不走,就是觊觎皇位。”
“万岁,当及早降旨,敕令齐王归处他自己封地。”荀助干脆提出建议。
杨洮紧跟着叫板:“万岁,文武百官和齐王是一个鼻孔出气,如果万岁传旨让齐王前往封地,他们必定群起反对。”
“万岁试想,您现在皇权在握他们还都敢抗旨,真要是太子当政,还能镇住他们吗?”
“不要说了,朕自有道理。”武帝心烦意乱地打断他们的话。次日早朝,武帝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对齐王交代:“齐王封王已久,至今未去封地,当去封地就职,半月内做好相应准备启程,不得有误。”
齐王怔了一下,但也只能说:“臣遵旨。”
这边话音刚落,征东大将军王浑便出班奏道:“万岁,齐王至亲又有德望,应以太子太保身份留在京师,参与政事。”
扶风王司马骏也紧跟着奏道:“万岁不该赶他到封地,而且只给一个都督的虚名,没有典兵的实权,明显是陛下猜疑,如此而为,为害极大。”
中护军羊秀、侍中王济、光禄大夫甄德等大臣,也纷纷上奏,反对齐王去封地就职。
武帝心想,难怪杨洮等人事先断言,百官们都要回护齐王,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为太子日后能坐稳江山,越发得让齐王到他的封地。他也不多做解释:“朕意已决,休再多言。”
散朝之后,武帝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常山公主和长广公主又一齐入宫来见武帝。虽说都是至亲,但武帝平常也难得与她们相见,很是高兴地问道:“两位公主久不进宫,今日难得拨冗来看朕,留下来同朕共进晚膳吧。”
常山公主开门见山:“臣等来见驾,吃饭倒在其次,是来为齐王求情来了。”长广公主更是直来直去:“万岁,齐王为人平易,待人和善,何必一定要赶他走,还是留在京城为宜。免得被人议论,道是陛下声望不及齐王,而有妒忌之心赶他去封地就职。”
“万岁,齐王不是有野心的人。即使日后太子登基,他名望再大,也不会从太子手中夺取皇位,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常山公主说起来没完。
武帝不由得大怒:“本以为你们是来看朕,却原来是为齐王求情。朝中的政事,你们女人家跟着掺和啥。走吧,出宫!”
两位公主遭到抢白,她们万万没想到武帝会如此大怒,两个人颇为不满地叨叨咕咕离开。
侍中王济是来探听风声,指着二位公主的背影问:“万岁何故与两位公主怄气,看她二人甚为不满地出宫?”
因为王济也站在同情齐王的立场,武帝有意把话也说给他听:“王大人你说怪不怪,让齐王去封地,这本是朕的家事,文武百官反对不说,这女人还来哭哭啼啼吵闹,你说,公主是不是受你的指使?”
“万岁,既然百官和至亲全都反对皇上的决定,皇上是否也该反思一下,让齐王去封地的旨意到底对不对。”王济显然是立场不变,“万岁,如若不然,还是收回成命吧。”
武帝越发感到问题严重,就是把百官和皇亲全都开罪了,这I件事也要坚持到底:“你不要再说了,你和甄德,分明就是齐王丨的卧底。从即日起,你的官职降为国子祭酒,甄德贬为大鸿胪,还有羊秀,从中护军降为太仆,都远离朕的决策圈子,统统远离内朝。”
次日早朝,武帝为催促齐王早日离京,问太常令郑默:“朕命你给齐王去封地准备礼品,可都已齐备?”
“万岁,这有一道表章,请龙目御览。”郑默呈上奏章。武帝边接边自言自语:“搞什么名堂,难道还把礼物列出清单。”及至匆匆看后,当时把表章摔在御案之上:“这还了得,简直就是与朕做对。着将庾秀、太叔广、刘橄、缪蔚、郭颐、秦秀、傅珍七人,连同这个郑默,一起推出午门斩首!”
文武百官无不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