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协会。
赵久田和陈友良是车道峪的两个“能人”。
我是在车道峪村委会的“能人榜”上看到这两个人名字的。村会计小赵先是给赵久田打手机,问他在哪儿呢?他说,在果园呢,一会儿就回村。小赵说,回来后,你来一趟村委会吧,有人要见你。
不多会儿,一个脸膛黑红,身穿迷彩衣,脚穿解放鞋的人走进村委会。小赵介绍说,这就是赵久田。我上下打量着赵久田,觉得他有点像朝鲜战场上抓舌头的侦察兵。一问才知道,他没当过兵,只是喜欢穿迷彩服。
赵久田1956年生,家有6口人,三代同堂。家共有3亩果树,有少量板栗,其余都是苹果。光果树一项,年收入就在3万多元,各种支出加起来,有1万余元。他说,果卖出去,拿到钱那天是最快乐的。给刚出生4个多月的小孙子买了一堆玩具,花了上千元呢。赵久田喜欢果树,每天都要去果园转转,看见那些果树,心里才敞亮,觉着有盼头。
他说,苹果好吃,但从种树到收获果实的过程并不那么简单。生产的环节大致有十几个阶段:接种,剪枝,疏花,蔬果,打药,施肥,浇水,覆膜,套袋,采摘,包装,销售。果品的质量主要取决于在这些环节的用心和精细程度。
《齐民要术》载:“凡果木,皆须剪去繁枝,使力不分。”“削低下小乱枝条,勿令分力,结果自然肥大。”苹果的剪枝技术最初是从国外传人中国的。剪枝对苹果增产确有重要的影响。有“一把剪子定乾坤”之说。“大枝亮堂堂,小枝闹嚷嚷”是苹果增收的秘诀。肥和水是果树生产的基础,整形和剪枝可以使苹果树具有均衡、牢固和立体结果的树冠。通过剪枝来调整小枝的分布和大枝的更新,调节长势,延长结果年限。
赵久田认为,“剪得愈重长得愈旺”之说,是一种错误的认识。应当按树龄、树势和不同枝条及其位置来决定修剪的轻重,因树制宜,助势、缓势和减势相结合。
“桃三杏四梨五年,要吃苹果六七年。”
民间传统看法认为,苹果幼树要创造好的骨架,没有好的骨架,就不能高产,且易早衰。赵久田说,这主要是当时生产力水平低下,对幼树剪枝过重所致。过去,一般是冬剪,后来变冬剪为早春萌动后再修剪,可以缓和树势,促发短枝成花,增加幼树的早期产量。他说,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怕苹果感染轮纹病。轮纹病表现为病菌侵害枝干,导致症状特征不同的溃疡,削弱树势。也侵害果实,从幼果期开始入侵,到果实近成熟和采摘后发病,造成果腐,溃烂。防治方法主要是增施有机肥,提高土壤有机质含量,干旱时及时灌溉,防止缺水胁迫病情加剧。他说,喷药不是根本办法。
说起苹果技术问题,赵久田的话滔滔不绝。我只得把话题岔开,请他说说村里的人。他说,他最佩服的人是村书记赵久广,这人不简单。他请来北京、省上的专家给村民讲课,传授技术。每周一次,雷打不动,从1996年至今,从没中断过。能坚持下来,真是不容易啊!车道峪是兴隆县最穷的村,硬是在村书记的带领下,靠发展林果业,脱了贫,致了富。
车道峪的另一位“能人”是陈友良。
同朴实厚道的赵久田相比,陈友良是个时尚青年,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服装新潮,想法多多。赵久田前脚刚出去,陈友良就笑嘻嘻地进来了。
估计也是会计小赵用电话把他喊来的。
我的目光是从下端往上端开始打量他的。因为,他穿的白皮鞋、白袜子,实在抢眼。腿上的裤子是笔挺的磨砂牛仔裤,一尘不染。上衣呢,是鹅黄的T恤衫。我惊讶不已,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站在我面前的这个风流倜傥青年,竟是个整天与果树打交道的人。我一时茫然了,是我落后了,不合时宜了?还是中国农村进步太快了?
陈友良告诉我,他家里有4亩果树,基本都是苹果树,每年收入4万多元,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媳妇对他格外好。一听到他主动谈到自己的媳妇,我们在场人都乐了。我问他,你们是自由恋爱,还是别人介绍的?陈友良笑喀嘻地说,咱还用别人介绍吗?自己搞的。是我追的人家,她也喜欢鼓捣果树。开始女方家里不同意,她爸妈嫌我们家里穷。可女方特别喜欢我,非我不嫁。我们三天两头约会,约会的地点,就是她家的果园。在一起时,经常探讨果树增产增收的技术。她爸妈一看没办法了,就说,那得要彩礼,开口就要1万元,少1万不行。我的天呀,那年月这简直是天文数字,我上哪里弄这1万元啊。我知道,她爸妈是想用这招儿,把我们拆散了。我东讨西借,送去两千。其余的,我也不想给了。她也偷偷跟我说,不用再给了。拖了有半年多吧,她爸妈一看,她女儿跟我这么“铁”,算了,也不管了,愿咋着咋着吧。于是,我们就结婚了。我媳妇儿比我大4岁。人虽然不怎么漂亮,但心眼好,贤惠。我们都乐了,嘿,你们还是姐弟恋呢。你说说,为暗你的果园侍弄的那么好,果也比别人家的个儿大、好吃呢?有啥窍门吗?陈友良说,没窍门,我就是比别人好学,好钻研,管理上精心罢了。富士苹果专家皇甫的书,我都快看烂了。
陈友良脑子机灵得很,会算账,干事情先算成本。
前几天,陈友良雇“勾机”(挖掘机)吭哧吭哧挖了一个大果窖,准备多储存些鲜果,春节时再拿出来,卖个好价钱。我说,挖果窖还用雇“勾机”吗?自己挖呗。他说,唉,雇“勾机”只消花300元,自己挖得花1000多块钱的工时费,不合算。我不禁感叹,现在的农民不得了,成本账、经济账算得清清楚楚呢。陈友良最近在自家院子里盖了一个车库,买汽车已经列人计划。我问他,准备买什么车?他说,跟媳妇商量过了,想买“松花江”面包车。既可载人,又可拉果,客货两用那种的。我问他,有什么爱好。他说喜欢唱流行歌曲,特别是毛宁的歌。自己家里有一套高级音响。农闲时,他就唱几首。听众只有一个。媳妇。
天道酬勤。民富业兴。
如今“富兴”已成为苹果市场上名牌产品,价格在每公斤10元钱左右,礼品苹果论个儿卖,一个50元,那还供不应求哩。去年,车道峪的“富兴”苹果产量达到100余万公斤,仅从苹果这一项就人均增收2000余元哩。
果实是大地的精华,车道峪的“富兴”苹果好吃,是因为车道峪人在苹果协会的组织和指导下,遵循自然法则和科学规律,在土地上付出了太多的智慧、心血和汗水。
“歪把儿”红果,俏俏俏
南天门乡石庙村。
于长国是村里经营红果的能手。董文才告诉我,多年来,红果市场起落无常,可于长国一直坚持发展红果,从未放弃。他是把“歪把儿”红果引进兴隆的第一人。
走进于长国家有些狭长的院落时,见窗台上晒着一朵一朵的蘑菇,角落里有机肥的肥桶堆积如山,一只白色的长的特像北极狐的狗,摇着尾巴打量我们,一副友好而温良的样子。于长国家的房子宽敞明亮,电视、电脑、电话等一应俱全。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图标显示,于长国正在研究股市行情。
于长国是兴隆县的名人。
不过,于长国在天津真理道的名气更大。红果是做糖葫芦的主要原料,行内人都知道,中国最大的红果批发市场在天津卫的真理道。于长国在真理道一出现,那还是有些响动的。哪个客商一跟老于拉上关系,就意味着红果的品质马上要上一个等级了。曾一度发生过客商因争抢请老于吃饭,而互相冲突、打架的事情。
于长国经营的红果叫“歪把儿”,是真理道上最俏的红果。
行内人说,于长国的“歪把儿”至少有五个特点:其一,果形好。果形弧度最适合做糖葫芦。其二,果皮细。裹糖时用量少,省糖。其三,不锈口。切开后不容易氧化,放二三天,切口新鲜如初。其四,柔软度适中。掰时不轻易开裂,破损的部位少。其五,口感美。吃时酸度小,甜度大,适合现代人的口味。吃上一串还想吃另一串。
于长国有12亩红果树,品种都是“歪把儿”,每年的产量都在5万斤以上,收入10万元左右。别人的红果一斤卖5毛,于长国的“歪把儿”至少一斤卖2元。每年秋天,果没下树,就被天津卫真理道的老板们订走了,俏得很。
红果,是雅的叫法,实际上就叫山楂,古籍中叫“赤爪木”“赤査”“查”。红果的野生种原产于中国。唐时开始嫁接,宋元时期栽培品种发展起来。《兴隆县志》记载:“清封禁……山里红长城内侧有之,民国伸至长城外。”“吾村向来山多田少,衣食无赖,先人因此培植红果树,以为糊口之资。”红果的加工是从制作冰糖崩芦开始的。宋代,北京人将红果以糖汁裹之,称大而红者,日之糖球。红果是药食同用的果品。药膳中多有山红果,孙思邈日:“凡欲治疗,先以食疗,既食疗不愈,乃用药尔。”“山楂,治脾虚热,消食磨积,利大小便。”“山楂善入血分,为化淤之要药。”“山楂,化饮食,行结气,健脾宽隔,清血痞气块;消食积,补脾皮,治小肠疝气,发小儿疮疹。”红果真是个好东西哩。
兴隆是全国红果产量最大的县。刚采收的红果果实温度较高,堆积过厚,果面会产生许多露珠,即所谓“发汗”现象。人窖前,要进行“放露”处理,否则会容易腐烂。兴隆民间通常有三种储藏方法。其一,缸藏。缸底铺一层干净的树叶,缸中间立秫秸一束,将放露后的红果放入缸中,用树叶或黏泥封口即可。可存放到翌年的5月,新鲜如初。其二,埋藏。在山坡背阴处挖坑,坑底部铺细沙,放红果,再放细沙压之,用土埋即可。顶部做成馒头型,防雨雪渗入。此法,取果时宜一次取出。其三,窖藏。窖有土木结构,也有砖石结构的,窖内温度在零度为宜。红果放窖中,散装、筐装均可,入窖后不要急于封口,先让窖内气体散出,再封口,可减少烂果率。
不过,对于于长国来说,这些传统的储存方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他的红果根本用不着储藏。
于长国的个子细长细长的,像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有点对不住这伟大的时代了”。他是石庙村本地人,原是乡里电影队的一名放映员,每天的工作,就是牵着一头骡子驮着放映机和胶片盒,给乡村的傍晚送去快乐。那时放的电影有《闪闪的红星》《地雷战》《渡江侦察记》等,都是露天电影。说起过去的事,于长国的话就收不住。后来,电影队解散了,于长国就又回村里当农民。天津人来村里收红果,见他腿脚勤快,就拉他入伙。他跟夭津人到山东沂蒙山区去了一趟,到那里一看,傻眼了。那个地方根本不种庄稼,山上山下全是红果树。红果下树的时候,那个小镇的旅馆里客商爆满,天南地北的都有。客商们在那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收果、选果、装箱都要雇当地的人,红果把当地的经济真正拉动起来了。于长国一打听,当地的红果叫“歪把儿”,坐地就卖2.8元一斤。天津、郑州、济南、沈阳、长春等地超市都认“歪把儿”,能卖上5元一斤。上海超市里最高卖到7元一斤。
那是1998年的事情了。
于长国打定主意:剪几个“歪把儿”枝儿,回兴隆嫁接去。—说明意思,人家根本不肯。那还行?各地都是“歪把儿”,那我们的“歪把儿”还值钱吗?不行不行。于长国便住下来,给人家当雇工,不要工钱,就让剪几个“歪把儿”枝儿就行。整整给人家当了一个月的雇工,终于把人家感动了,临走时,让他剪了“歪把儿”5根树枝。于长国高兴极了,把那5根树枝捆紧、包好,如获至宝般地带回了兴隆。
也许,连于长国自己也没有想到,就是那5根树枝,改变了兴隆红果的历史。
如今,于长国常在电视上露脸,时不时的,也有记者来家里采访他。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了。附近村庄常请他去讲课,作技术指导,他从不收费。人家若是硬要给他,他一律挡回去。他说,乡里乡亲的,若是啥事都用钱说话,乡情就寡淡了。
2006年10月,县委、县政府在北京举办了一个大型兴隆果品展销会,一下轰动了京城。“歪把儿”红果,个个像小苹果一样,15个就有一斤重。展销期间,“歪把儿”在北京各大超市刚一上架,就被抢购了。半个时辰,架上便已告罄。
于长国听到这消息,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线。
于长国有时也抱怨两句:“日子富了,人却懒了。吃的不怕好了,干的不怕少了。”我问于长国,就红果发展来说,你希望政府怎么做呢?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他说,我希望政府什么也不要做。他说,经营果园主要应该靠自己,眼睛看着市场,不能看着政府。当然,政府能扶持,也是好事。不过,政府一扶持,麻烦的事情太多。政府的钱,并不好花哩。政府的钱,还是集中起来办大事去吧。
于长国喜欢喝点白酒,酒量在四两上下。遇到高兴的事,就喝上几盅。过去,没事的时候,也打打麻将,自从买了笔记本电脑后,就不再打麻将了,而是上网炒股票。
于长国生于1963年正月初二,属兔的。小名:长柳。
“落头开心”
雾灵山脚下。北水泉乡塔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