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为色伤身
狄仁杰除奸毁寺
那长明听见圣上说是男僧,恐怕一时计较,一字也说不出。则天奏道:“此老尼不曾面君,害怕答应不出,果然是他亲儿子,今日方来的。”高宗道:“叫什么法名?”则天道:“才到,尚不曾问得?”王才奏道:“唤做怀义。”圣上道:“在何处出家?”王才道:“今早在土地庙里被剃的,方来拜见母亲,仍要到土地庙里去。”高宗道:“我才在白马寺,见寺中只二老僧,彼处田地甚多,你可那里去修行。”吩咐礼部,给他一纸文牒,又每人钦赏银二十两。圣驾退后,遂至则天房中,低低说道:“你可蓄了发,朕来取你。”
则天跪下谢恩。高宗欲启驾回宫,又恐怀义在寺,把则天污了。即着怀义随驾同往白马寺,交付和尚收管,仍着御林军十名,在本寺前后,早晚巡逻不题。
且说白公子,与玉妹如胶似漆,后边武三思因没了媚娘,思想要寻亲事,左右只是不成,欲再与宜儿去偷,不想六郎因没了娘,白公子又夜夜不在,遂一心合宜儿奸窗不了。这三思只得到玉妹庵里走动,倒与白公子两下有醋意。这玉妹见三思生得美貌,且干得更高,怎肯真心对付老白?玉妹一日合三思说:“我在此被老白夜夜来缠,我心中只是想你,我想他原是你引来的,如今倒多着你,倘俩下争起来,倒败坏山门,我想在此终难出身,你今未娶妻小,何不着我回去,服侍你祖父母,权为侍妾。待你娶了正妻,要我也随你,不要也随你,你意如何?”三思道:“使得,事不宜迟,天色傍黑,便来领你,所有的衣服,不要取他,舍了罢。”玉妹大喜道:“千万早来。”三思道:“我晚上也不进山门,你自己恍黑出去,我在前边等你。”说完出门去了。
却说当时张玉,做了七八年强盗,有了银子,思想娶妻小,常在饭店安歇,并没住处。终日去嫖妓女。一日,想着玉妹,不知何人把自家盗的一箱珍宝都取了去,心下恼恨,即往荆州城隍庙问着神兆:“若妻子后得相逢,乞赐三个圣兆。”将兆掷去,一连三个圣兆,又想道:“不知在于何处?”遂祝道:“若没出荆州城,再赐三个阳兆。”果然又三个阳兆。张玉道:“如此看,还没出城。”又道:“今不知他在何方?若在东,乞再赐三圣;若在南,乞赐三阳;若在西,乞赐三阴;若在北,乞赐圣阴阳。”掷下去,是三个圣阴阳。想道:“一定在北边了。”谢了神道,直进北门。
一路走着,不想前面白公子也往此走。他慢慢跟着,见白公子往普济庵内去了。张玉想道:“他在此做什么?”也悄悄随着,掩将进去,恰好似神左鬼使一般,早见玉妹与他两个走出来。他一见了,怒从心起,待要下手,又没有刀,急往下处取刀去了。这玉妹对白公子道:“今有一小姐,要来烧香,着家人吩咐,要进各房游玩,你在此不便,急急回去,黄昏再来,我在门首等你。”老白只得出去。
却说张玉去取刀子,往返有七八里路。张玉未到时,玉妹想道:“今晚若去迟了,必然老白又来,我又无累身之物,又不怕鞋弓袜小。”取了些首饰带在身边,便往那来的路,一径去了。只见张玉气仇忿忿赶到庵中,天色已黑,庵门已闭,他想道:“此时必然在内。”便要跳墙,恐人看见,搜出刀来当贼,又迟一刻,到了黄昏时候,便跳进墙去。
恰好老白叩门,张玉在内,悄悄而听。只听老白叫着:“玉妹,我来了。”张玉把门一开,老白进了庵门。张玉认真是老白,照头一刀,送了性命。乃往里边寻玉妹,要问明白,不想被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道人,在黑暗里见他拿着刀,狠狠的走来走去,一时慌了,跑出去避他。不想又看见一个死尸在地,恰好一班巡人走过,他便对他们说了。那干人当下进去,齐喊起来。张玉听见发喊,知是拿他,便掩在门背后,待众人进去,才往外跑。又被人看见,忙喊道:“贼出去了。”众人一齐赶出,一拥上前,早已获住,搜出刀子,上面鲜血淋淋。众人不分说,把他绑了,放在铺里过夜,只待天明,送他到府。
一时间人人传说,白公子被人杀在某处。白家家人闻知,忙到庵中去看,只见公子杀在地下,及问尼姑情由,姑道:“杀人的已拿到府里去了。”众人忙忙赶去不题。且说玉妹到了武家,只见有几个家人在那里,管门的问道:“娘子那里来的?”玉妹道:“要见你武大爷的。”恰好三思走出,领了进去。
再说李宜儿听说丈夫已死,慌了手脚,六郎也上街打听。次早把张玉拿到府前,恰好推官先坐,众人道:“倒是狄爷好,送到理刑所去罢。”于是众人将张玉送到狄衙。狄爷上堂问道:“什么事?”众人道:“是杀人的,名唤张玉。”狄爷道:“张玉为何杀人?”只见白家家人跪下道:“他两年前来,盗了一只箱子去,又复转来,有一个唤做江采,被小的们打死了。这张玉跑去,没处寻他,昨晚又把家主杀了,乞老爷做主。”狄爷道:“杀在那里?”众人道:“在普济庵。”狄爷道:“必有原因。”问张玉道:“你那年盗了箱子,拿你不着,已是漏网,怎生又去杀他?”张玉道:“小人当年同江采去盗箱子,小的腿快,不曾拿住。小人回到家中,只见盗的箱子已开,里头东西,并妻子俱不见了。”狄爷道:“这是你妻子先有奸夫,约定逃走了。又杀死白公子,是怎么说?”张玉道:“小人没了妻小,到外寻觅,昨日到普济庵前,这白公子进去,小人随在后而,只见他合小人的妻子,在里面调戏。小人一时怒发,把他杀了。”狄爷道:“你妻子为何不杀?”张玉道:“正在那里寻妻子,早被众人拿住了。”狄爷道:“你妻叫甚名字?”张玉道:“叫周玉妹。”狄爷道:“拘周玉妹来。”只见庵主跪下道:“他昨晚乘着人多逃走了。”狄爷道:“这玉妹可是白公子领来的?”尼姑道:“不是,原是武衙内一个舍人,叫做武三思,是他领来的。”狄爷发签,立刻把武三思拿到。狄爷看他不过二十多岁,问道:“那张玉妻子可是你领去出家的么?”
三思慌了,只得应承说:“是。”狄爷道:“白家箱子里东西那去了?”三思道:“是个空箱子。”“贼偷箱子必然拣重的,岂有拿空箱的道理。这是你合玉妹有情,拿了东西,送他出家,不必说了。”正要动火棍,那白家家人,平日最喜三思,倒替他分诉道:“张玉盗的箱子最大,家主日逐防贼,料贼来偷必拣沉重的,故箱中藏的俱是石块。”狄爷见失主不认,也罢了。便又问三思道:“你为何领他出来?”三思见有人帮着他,便道:“老爷在上,这是周玉妹的小意见。他说这两人偷的箱中物件,必然对分。就是十分中抽其二三,也看不出。不想揭开一看,俱是石块。玉妹要再盖上,不想又把箱子推坏了。
恐二贼回来疑他,便去寻死。那时小的往他门首过,见他出门,问他原故,他就实道其详。小人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得劝他出了家。这是真情,不敢虚说。”狄爷道:“你也不该管这闲事。我今把你问个拐带妇女的罪。”三思又道:“老爷,小的姑娘武氏,被张玉拐去,藏在墨花庄,要卖落水去。幸老天有眼,被白家家人送回。”狄爷道:“快拘武氏。”三思道:“八年前选入内庭,蒙太宗爷拜为才人了。”又指白家人道:“老爷欲得真情,只段问他便了。”白家人道:“当时二人来偷盗,打死一个,并不知是谁。因张玉逃走,小人尾着张玉去,见了武娘娘,后来方知打死的是江采。”狄爷骂张玉道:“你这奴才,罪该死了。拐了女子,又为盗贼,如今又杀了人。我且问你,在何处安歇?”张玉道:“住在城外饭店里。”狄爷令四个差人去取张玉行李,其店家不许惊动。四人如飞而去,一时取来,俱是金银首饰,异玩奇珍。狄爷道:“我也不追你余党。你这样恶人,免得又去累纸笔,打死了罢。”吩咐手下重打。打到八十板,张玉死了。狄爷道:“把尸首埋在义地上,着白家人领尸收葬,把金银衣物入官。其普济庵尼姑尽行逐出,庵房放火焚烧。武三思本该问罪,因张玉拐了武氏,一桩对一桩,也罢了。”只不曾拿得玉妹,把众人免供,一齐逐出不题。
后来狄爷为河南巡抚,以吴楚多淫,僧尼相混,奏闻高宗,有一千七百余所,尽行焚烧,独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祠。要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