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周公八卦灵,桃花破法更奇人。强中又有强中手,指破迷津救老彭。
话表周公与彭剪卜了一卦,只唬的周公呆呆的发怔,面色改变。半晌方喘出一口气来,两眼直视彭剪,不住的点头,大有叹惜之意。彭剪在旁看的明白,见周公给卜了一卦,半晌不言不语,竟有凄惨之形,心中吃惊不小,忙问道:“公爷给彭剪所卜之卦,莫非此卦凶多吉少,何不说明?使彭剪防备,趋吉避凶才是。”周公闻言长叹一声,说道:“本爵从来卜卦并无隐藏之言,必然直言判断。孤既与你推详卦理,岂有不说明之道理?你今所卜这一卦象,不但主凶,连你的性命也是不能保的。此乃天数使然,大限相迫,只在三日之内丑正三刻三分,就是你的归阴之期。先必头痛,然后吐血而死。你侍候本爵多年,可怜你为人一生忠厚朴诚,今时本爵竟似袖手旁观,无法救你。”不由的含泪点头赞叹。自古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不惜命?彭剪一闻周公之言,直唬的魂飞天外,魄散九霄,面目更色,站在那里呆呆的发怔。半晌还过一口气,含泪问道:“公爷所占此卦果然无讹吗?”周公见问说道:“本爵焉能妄断欺你?再说你侍候本爵也是一辈子,本爵无一些好事待你。今与你白银十两,趁着你的大限未临,你且去到街市游逛游逛,不可忧愁。人活百岁终然也是一死,莫若你欢欢喜喜到酒肆多吃几杯酒,可以解一解愁肠,勿须忧虑。你的一切后事,自有本爵与你办理,你且放宽心罢。”言毕便令人去取白银十两,即交与鼓剪。彭剪素知周公的神卦万无一失,今日见他如此,不由的心下发慌,双膝跪下,口呼:“公爷,卦内既现出有此大难,求公爷救一救彭剪。”周公叹道:“人之生死大数,本爵焉能救得你?你将银子拿去,上外面散散心去罢。”彭剪久知周公硬性,料知哀求也是无益,接过银子低着头,气闷闷走出大门来。
彭剪在一座大酒肆进去,拣了一方好座位坐下,令酒保打了两角好酒,切来几味上菜,独自一人自斟自饮。口中饮酒,心中暗想:“今日我还是世界上一个生人,再过三日我就是阴间一个鬼魂了。好生没趣。”想到这里不觉落下几点泪来。酒保素日认识彭剪,见他落泪,便问道:“彭老爷许久不来饮酒,今日前来饮酒,因何含悲?大约公爷不开卜市,想是你老人家无钱钞使用了?”彭剪见问即道:“不是为此,我别有心事。”又连连吃了几杯。常言道:酒入愁肠容易醉。彭剪这两角酒还未吃完,已是大醉。给了酒钱,出了酒肆,不觉东倒西歪,撞回公爷府。走进自己房中,一翻身便和衣倒在床上,呼呼酣睡了一夜。
到了次早睡醒,想起死期在迩,又流眼泪。慢慢坐起前思后想,自言:“公爷之神卦是准的,不差分毫。人若有了死期,岂能逃脱?我倒不如今日再出府去游戏海乐,恨他不早告诉我几天,若早告诉我,我也好多快乐几天。”便换了衣裳,也不进内堂见公爷,扣了自己房门,又往街上而去。门公见彭剪这两日无精打采,出入皆是低头不语,不知为着何故,又不好去问他,只在背地疑怪。
且言彭剪出了大门,又往酒肆去饮酒。一路上,暗想:“公爷算石宗辅必死,他竟不死。今日公爷又算我必死,大约必死无疑。真死假死,或者真死的若学石宗辅假死,也未可知。算他是死在破窑内,大便救了他的命,若不出恭,准被破窑压死。被压的可以得脱其死相,我是吐血而亡,怎样躲的过死?”想到此处,在路上落下泪来。正自悲恸,忽觉肩背上被拍一下,心中这一惊非小,暗说:“不好,大约催命的鬼来了。”回头一看,原是石宗辅。
且言石宗辅路遇彭剪,见他在路上自叹自嗟,或低头,或仰天,若有不胜所思之状。遂赶上前在他背后肩上拍了一下,问道:“彭老爷,你老在路上想什么了?这样两泪交流,奇奇怪怪所谓何事?”彭剪见问,今泪道:“一言难尽。老贤侄你往哪里去?”石宗辅回答:“我是回家。”彭剪说:“好,我与你同路。”二人便同着走路,说说讲讲。也是事由天定,彭剪心中暗想:“前者他不死,公爷说其中必有缘故。或者他有解救之法,也未可知。况且我独自一人吃酒,也没有趣,不如沽两瓶酒、买些菜到他家中,我二人一同饮酒,借酒将我的事说明,求他解救。倘有解救之法,化凶为吉,亦未可定。”便走至市头立住脚说道:“老贤侄,自从你出外回家,并未曾与你接风。我今日补场,与你一同吃酒谈心。今日事情顺便,买些酒菜到你家,烦老嫂与我炙好,咱们借酒谈心,说一回话,你看何如?”石宗辅说:“勿庸彭老爷费钞,小侄代办。”彭剪拦道:“勿许。”便拿些银子买了些酒菜。石宗辅拦他不住,只得由他买了。
二人携着酒菜,不大工夫来到石家门首。石宗辅叫开了门,石婆子见是彭剪到来,便笑道:“彭老爷你可好哇,为何买这许多菜馔呢?”彭剪说道:“老嫂有所不知。我的公忙,老贤侄回家我未曾接风,今日闲暇。特意与贤侄借酒谈谈心事。”石婆子接菜自己下厨烧炒去了。
彭剪同石宗辅坐在堂房闲话。石宗辅闻彭剪所说的话是东一句,西一句,有头没尾,言语颠倒,心中动疑。暗想:“莫不是周公派他前来询听我未死的事情缘由来了不成?倒要谨慎提防。”不多时菜已炙熟,石婆子令石宗辅端进堂屋,彭剪又请石婆子一同就席而坐,彼此推让了一回方才落坐。彭剪提壶斟了一循,自己连饮了几杯酒,将菜食了数口,点了一点头,“咳”了一声不由的落下泪来。石婆子见此行景,心中诧异,即问道:“彭老爷,你有什么心事?何故饮酒堕泪?”彭剪只是摇头不语。石宗辅笑道:“彭老爷,今日饮酒乃是欢乐事,何故悲伤起来,其中必有缘故。请道其详,我母子可以排解排解。”彭剪咳声道:“你母子有所不知,我心头实有过不去的事,想起来不由的落泪。”石婆子问道:“彭老爷,你到底想起什么心事来了?如此悲切,何不告诉我们母子听听。”彭剪咳声道:“老嫂不要题起,我今日是阳间一个人,明日四更天就是阴间一个鬼了,再不能见你母子之面了。”说到此间,不由眼泪如梭漂落下来。石氏母子二人心中纳闷,连忙问道:“这话从何说起?”彭剪便将周公替他起了一卦,言说卦象大凶,今夜四更时分吐血而死的话诉说一遍,“我想周公的卦乃是万不失一,只恐怕大限一到,我命难保不休矣。在路上遇见老贤侄,想起他前日是死里逃生,必有什么妙法,恳求你母子教一教我。若得脱了此灾厄,真是我彭剪的活命恩人,重生父母一样。”
石宗辅先疑彭剪受了周公之命,前来探听桃花小姐破了他的八卦之事来了,因听他言讲卜卦,又言明日准死,见他哭的泪流千行,引动他母亲陪着直哭,想想自己,看看他人,由不得也伤起心来。说道:“周公爷占的卦实在灵应非常。前者夜间我在破窑中,若不听见我母呼唤我,焉能出窑,若听不见我母呼唤我,准准的被破窑压死在里面。周公爷断你明日四更死,只怕必然应验。”彭剪闻言忙接口问道:“老贤侄,你在破窑中,如何听得见老嫂呼唤你呢?”这一句话问的石宗辅哑口无言,两眼直视彭剪。彭剪见此光景,明知话里有因,怎肯错过机关,急忙立起身形,向着石婆子深深作了一揖,口呼:“老嫂,可怜小弟,怜恤怜恤命尽之人,教我一个方法,救我的性命,没世不忘你老的再生之恩德。”石婆子还礼回答:“老身哪有方法能救你的命?”彭剪见他坚意推却,即忙跪在石婆子面前,口呼:“老嫂,自古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叩头如捣蒜的一般。石婆子忙吩咐石宗辅将彭剪搀扶起来,石婆子说:“你想老身似庸愚之人,如何救的了人的性命,救我儿之命是别人给了一个方法,照法而行,我儿才得不死。此人再三再四嘱咐我,不要我传扬出他的名姓,恐怕你家公爷知道了,要与他斗气!故此老身母子不敢说出他的姓名。”彭剪闻言,猛然想起周公之言,口呼:“老嫂,莫非是一位阴人教你的法,救了老贤侄么?”石婆子闻言大惊,不觉失色。
不知石氏母子肯说出桃花小姐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