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高更遇翻天手,斗智还逢意外谋。莫道我行先一着,须防硬敌占头筹。
话说彭剪闻听石婆子之言,明知他母子前来索讨十倍卦资,反用好话央求,随即冷笑一声道:“有趣!有趣!我家公爷素日夸口,今日讲不得响嘴了!你母子在此候等,我进去回复。”
转身进内回禀公爷:“公爷,所断石宗辅今夜三更死在破窑,现在他母子在外厢讨十倍卦资来了。小人也曾说过给人家占卦须要小心判断才是,公爷言道:‘百不失一’,今日竟有讨十倍卦资的来了!”周公在座上闻彭剪之言,便喝道:“你疯了么?口中乱讲些什么话?”彭剪笑道:“讲什么?人家索讨十倍卦银来了。”周公闻言怒道:“胡说,有谁来要赔还银子?”彭剪回道:“公爷不消发怒,要赔银子的人现在门外。”不等周公吩咐,竟出去将石婆子母子二人领进来了。
周公在座上看的明白,真是石寡妇,他身旁立着一个汉子,大约是他儿子,心中暗惊道:“孤家昨日算他儿子三更时候压死在破窑之内,如何得命回来?今日来讨赔银。赔银倒是小事,只是孤的阴阳无错,如何今日不应验?其中必有缘故。”开言问道:“石寡妇,你身旁站立的是你什么人?到此有何事?”石婆子见问,口呼:“公爷,这是老身之子石宗辅,昨日夜间并没有死,今早晨才回家。老身带他来特给公爷来叩头。”石宗辅为人生的伶俐,听他母亲这般说法,便忙跪下,向上叩头。复又站起身形,仍是立在一旁,这一个头只磕的周公乌脸反变了茄色,不由得含羞带愧,就将卦桌上堆着十分起卦的银子一总推开,言道:“石婆子,孤不撒赖,你将此十分银子拿去。”石宗辅将十小包银子领收,周公复问:“石宗辅,道你夜间可是在城南破窑内存身歇下的么?是何人传授你的解救法保全性命?你可从实讲来。”石宗辅见周公盘诘甚紧,便道:“夜间小民奔家心胜,中途赶不上镇店,就宿在破窑内。只因半夜腹内朝凉,一时疼痛,要想出恭,刚刚出了破窑门口,那间破窑就倒塌了。故此未曾压在窑内,此是实言,不敢虚说。”周公道:“不然。孤昨日算的申时下雨,至酉时止,三更时候方天晴。又算你独自一人在窑中丧命,并无救星,焉能出窑大便?此言本爵不信。”彭剪见周公赔还了石婆子的银子,仍然辩驳此事,即冷笑道:“公爷卦是灵的,今反吃了亏。石宗辅实得肚腹疼痛,竟是肚中屎儿救了他的性命。银子已经给了他,令他母子去罢。只管问他则甚?”周公一闻此言,就仿佛挨一顿嘴巴子的一般,满面含羞,低头不语。石婆子知趣,忙同子告别出来,鼓剪亦随跟出来。
石宗辅问道:“招牌上写的是十两零三钱,为何只有十两呢?”彭剪闻言顿足道:“三钱是头在我身上,我赔还就是了。”石婆子忙接言道:“鼓老爷休同孩子一般见识,我们只望得回本银就足矣。公爷言而有信,反赔十倍,这是十分足矣,勿容彭老爷受累赔还。”彭剪哪里肯听,说道:“贤侄之言虽系出于无心,我想来甚是有理。公爷既赔还十倍,我若不赔十倍,于理不合。”遂向囊中取出十个小包递与石宗辅。石宗辅老着脸儿接将过来,石婆子过意不去,又说了些好话,安慰一番,母子便欢欢喜喜的去了。
鼓剪满腹是气,呆了一回,这才转身走进内堂,一语不发。周公方才被彭剪说了几句打趣的话,心中不悦。见彭剪走进,想要发放他几句,又想道:“本爵若嗔戒他几句,岂不被旁人嗤笑我卜卦不应验,拿家人来消气?”自己便忍气吞声,说道:“彭剪,你去把大门招牌收了。从今以后,本爵不卖卜了。”彭剪见周公有了怒气,便不敢违拗,遂将招牌收起藏下。
正是:凭君汲尽三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当时石家母子得了十两零三钱银子,满心欢喜,遂即在街市买了羊酒回家。母子二人换上新衣,一同走至任家,给任太公老夫妇叩谢。任太公见他礼物甚重,再三推辞,石家母子哪里肯依,非收下不可。任太公见他来意实诚,只得收下,吩咐家人备了一桌酒筵,与他母子接风,二则压惊。吃了半日酒,方出席告辞,临行任太公老夫妇又是再三嘱咐:且忌在外说出是他女儿设法救的。这且按下不表。
再说周公自从被石家母子讨赔卦资,心中甚实不悦,便将卜市闭了。一连几日不与人卜卦,闷坐书房。心中暗想:“本爵的阴阳八卦判断无差,我算石宗辅之死无疑,竟然不灵!”
复又寻思:卦爻判的一些亦不错,心中愈加狐疑。忽然猛省,反自笑道:“我好呆呀。我何不卜一卦,就可知道内里情由,何用如此胡思乱想?”忙取卦盒摇了几摇,起了一卦。细细推算,见卦乃是纯阴之象,太阴临值持世。心中惊道:“昨日本爵自占一卦,是不利阴人。今日又占得纯阴之卦,难道说有什么阴人破我的阴阳八卦。左右推详一些不错,怎么算不出这阴人名姓?”心中焦燥起来。哪知桃花女传授石婆子的法,自己将八字早已按住,故而周公推算不出他的名姓来。所以周公掐来算去、算去掐来,再也推详不出,心中暗恨道:“本爵若访出这个人的姓名来,不制死此人,誓不为人。”恨恨的把卦盒丢在一旁,气了一回,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只得罢了。自此之后终日闷坐,连饮食亦少进。左右的人皆知周公性子不好,就不敢上前劝他。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眼之间已是七月初旬。周公在花亭上独坐,彭剪进来见周公闷闷不乐,心知是为石宗辅之事,含笑上前口呼:“公爷,想石宗辅他若不出破窑大便,岂不压死在破窑内?或者他在路上想必行了些阴骘好事,自古道:‘一点阴功可增十年寿。’必定有吉神暗中救护他,也未可知。公爷何不自卜一卦?自然也就明白了。”周公闻言即道:“本爵何尝不自卜来?按卦象内明明现出有一个阴人救脱他的灾难,破了孤的八卦,就是推算不出这个阴人的名姓?”彭剪接言道:“这朝歌城内莫说是阴人,就是那顶天立地奇男子也未必破得了公爷的神明八卦。况且算了几千卦,无一不灵应。纵使这一卦不验,有何妨碍?如今卜市的人俱在门首,天天等候卜卦,小人日日答应得口干舌燥,他们仍不散去,恳求不已。更言远方特意前来不得占卜,不胜忿忿而去,在我十分悔意不及。公爷占卜原是指点愚人的迷津,今日因为这点小事便悔了初心,岂不被他人耻笑?背地谈论?奈何,奈何?”周公听了这番言语,低头想了一想,说道:“你这一夕话虽然说的有理,终然算是胡想,看起来这卦无灵。本爵推算石宗辅必死窑内,终然未死,又算破本爵八卦的阴人姓名也未推算出,似乎八卦有些不验,帷恐误了众人的大事。你既劝孤重开卦市,待孤再卜一卦,应验了再开卜市也不迟晚,不可不小心。”彭剪闻言便笑道:“公爷自卜,不如代彭剪卜上一卦,看我后来结果收缘、吉凶如何?”周公闻言,微哂道:“彭剪,你与本爵相处多年,一生勤俭,性情忠诚朴厚,收缘必有善果。也罢,今日本爵赏你一卦,你且亲自焚香,祝告先圣,取卦盒来,待本爵与你占卜一卦,看是如何,以定你的吉凶休咎。”彭剪闻言大悦,连忙净手焚起片香,将卦盒递给周公。周公接过卦盒,在香烟上熏了一熏,一连摇了六次,细细搜其卦象,登时周公脸上颜色更变,乌脸转了个淡黄色,浓眉起了两股紫气,嘿嘿半晌无言。
未知与彭剪卜得卦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