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从外面用了膳,怀熙回去的时候绮里湛已经在正厅候她多时了。还是一片和善的面容,只是多了几分旁人不易察觉的冷峻
她知道,七叔肯定将今天在齐盛节上发生的事情了解得差不离。奇怪的是凭她的直觉和观察,在面对她娘亲千代雪的事情上,七叔从来都会有失平常的沉静温和,隐忍的暴戾和悲恸之情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沉甸甸的让海棠她们大气不敢出一声。
她想,七叔恐怕也是怨她母亲的,虽然个中原因他知晓得一清二楚,但是故去人,不仅是她的父亲也是七叔的兄长。
白梅上了茶,与木樨等人一起退了出去。
“熙儿,今日之事你有什么想法?”绮里湛说话之前还是先慈祥地对她笑了笑,就如同宠爱女儿的慈父一般,只是随口谈谈心聊聊天。
怀熙想了想,据实答道:“小叔,今天我忖度了一番,这件事肯定不是巧合,但是我想不出是谁做的。”她将自己的考量讲述了一遍。
绮里湛点点头,“你考虑得不错,但此时不是追究如何引起而是思量引起后果的时候。此番在齐盛节这种地方将陈年旧事翻出来,看似只是挑起了争端实际上却动摇了人心。你父亲在洛央国留下的人力财力这时候虽然只有一小部分被绮里煦收为己用,然而长此以往未必不能掌握核心,那些家伙忠心的不少但是聪明的也不少,审时度势更是一把好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主子的后人在名义上已经被寻到,他们一腔忠心存在的意义有多少谁都心里没底。”
“我知你性子不喜争斗且与那姓景的小子互通心意,自是想相夫教子安稳一生,你父亲的心血可以当作不知晓,然而你母亲……”他似是咬了咬牙,接着说,“你母亲没有亡故只是下落不明,这个你也知晓。若是将来她被人识出被人诛杀,那时你可有万全之策护她安稳无忧?悔之不及四个字我不想你将来看见。”
悔之不及四个字他说得艰涩无比,许是烛火昏暗不明,怀熙竟能从他眼中看到闪烁水光,眨了眨眼却又看不见了。
没错,她是想与阿泽安稳度过一生的,现在阿泽所有筹划正在按部就班进行着,她想陪着他与他一起看着从前加诸他身上的羞辱,被一个个粉碎干净,然后两个人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安静地方,或就是一开始的明雾村,或许会生个小小熙或者小小泽然后一家和乐度过余生。
可是现在呢?
她的父亲绮里渊乃是遭人暗算而亡,留下的心血正在一点点被蚕食,她的母亲千代雪为复仇沦为千人指万人骂的祸国妖孽,至今踪迹全无不能相认。她还能若无其事地过自己的日子吗?
手中紧紧捏着绮里湛交给她的令牌,大风骨傲然的玉簪花在她的指头上硌出深深的印迹,好似心里也重重压出个痕迹来,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绮里湛也不催她,只将胭脂红的茶盏端起来品着。
怀熙低头看着手指上的玉簪花印,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抬头问道:“小叔,我父亲他用玉簪花作为印信标记是为何?”
“你父亲他向来喜爱此物,这还是从前一起读书时我知道的,他书房极简然而笔墨纸砚旁必会摆一盆玉簪花。”
怀熙听到这话,心嘭嘭直跳,脸庞也因激动变得红艳艳地,就连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那、那我父亲的亲信也会用这种方式纪念他?”
绮里湛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激动,好像突然察觉了什么惊天喜讯似的,“亲信或许会栽花以睹物思人,可是照搬喜好却是不恭,亲信不会这么做的。”
这句话一下子将她的眼泪开了闸,泪珠滚滚而下嘴角的笑容却将泪痕弯了一弯,成了喜悦的弧度,怀熙抓住绮里湛的手,一边哭一边笑,喉咙哽咽着道,“我、我想我知道、知道母亲在哪了。”
绮里湛眼中光芒大盛,反握紧她的手,急切地问:“你说什么?”
怀熙开心地两三下将眼泪迅速抹干净,将她和景祐泽在玉碎村遇见的那个齐大婶的经过详细地说给他听,那屋子里的陈设现在说起来就像是烙在脑海里一样清晰,当讲到齐大婶如何剽悍地将一只鸡活捉宰杀时,怀熙直是笑得腮帮子都疼。谁能想到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美人捋起袖子快准狠地将一只活生生地鸡变为一顿美餐?又有谁能将一个相貌平庸的农家大婶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花嫩柳联系起来?
说起来她应该万分感谢那天喝了浮生叹后做的梦,那句呢喃的“熙儿”如果不是梦中听得真切,她定不会将齐大婶与千代雪想到一处。
怀熙笑着不经意间却发现绮里湛的眼睛红通通的,五味陈杂的感情一瞬间涌上他素来和善的脸上,那种历经沧桑变幻而生出的汹涌澎湃的感情将她的心也震了一震。
绮里湛似是刚刚反应过来,匆匆站起身也不看她,只说让她好好想想如何规划将来便脚步紊乱地走了出去。
怀熙微微有些疑惑随后也就明白了,即便千代雪有万般不是,却还是他最敬爱的兄长一生所爱的妻子,是他的亲人,数年杳无音讯乍一知晓下落必然是欣喜万分的,只不过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有所不同罢了。
惊喜过后,愁绪又生。她进了卧房胡乱地揉了揉头发将发髻打乱,用绢帕将脸一蒙倒在床上不动了。
月移花影落窗棂,绢帕一动,清凉的吻带着淡淡乌龙茶香落在她的眉间,那里方才似有不化的雪,凝固在心尖。
景祐泽看她这副胡乱睡下假寐不醒的样子,笑着低头伏在她耳畔:“我的小懒蛋,再装睡咱们就换个别样的方式继续睡可好?”说着修长的手已经将她腰间环扣解开,动作如抚琴作画,端的是优雅至极,脸上的表情让人生不起亵渎之情,但是所做之事实实在在就是个伪君子,不,是真流氓!
怀熙这下也顾不得装睡来逃避他,睁眼抓住那只狼爪,猛地起身用力一拽然后反身跨坐上去,就变成了她上他下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