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盟主府门前停着一队人马,虽算不上声势浩大,但这俨然训练有素,个个似是练家子般的身手,也引得街坊们出门围观,就是经过的路人们也不由得伸长脖子想凑凑热闹。
萧晓如往常般起身,梳洗,顺手给白豆子食盘里添了点粮,刚睡醒的白豆子性子极其温顺,安安静静的吃粮喝水,此时就是萧晓伸手揪它脑袋上的黄毛,它也只是微微甩了甩头,依旧埋首在食盘里。
萧晓拿起檀木梳细细梳着发丝,青铜镜内映着她的眉眼,虽算不上美艳,但也称得上是个清丽的妙人儿,待捋顺了经过一夜睡眠摧残乱糟糟的头发,她伸手拉开梳妆台的几个小抽屉,望着那些首饰胭脂水粉然后叹了口气,从前她也是个爱美的女娃娃,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买了不少,只是一直收藏着未曾真正的打扮过,总觉得那些东西她虽是喜欢却不适合她。
萧晓出来时,她依旧着了一身黑衣,一头长发终是被她一点点用发带扎起来,妥贴的垂在肩头上,待她来到老萧院中时,便听到自家爹爹打拳的声音,拳法刚烈,挥掌如风,哈嗬间中气十足,而管家伯伯托了锦帕恭谨的站在一旁,在她进来时便已看到也未言语。
萧晓也立在一旁,瞧了会儿,突然老萧一个转身挥拳打了过来,萧晓本能接住,腕间微麻,看到自家爹爹满含深意的眼神,她咧嘴一笑,随势出拳,那一瞬气场如虹,拳掌间霸道的架势颇似老萧,却又多了几分灵巧。
一大一小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掌,打得十分酣畅,管家伯伯微笑着看着这对互不让劲的父女俩,蓦地想起从前老爷教小姐拳法,那时小姐尚幼,小小的身影站在魁梧的老爷旁,显得十分滑稽,小小的人儿挥着软软的拳头打在老爷身上,没有丝毫力道,老爷倒十分配合的呼痛,喊着好汉饶命,然后与小姐笑成一团。
“萧老爷子老当益壮,晚辈万分敬佩!”
因这一声管家伯伯回神,就看着萧晓嘴角弯弯,额上沁出汗珠,气息尚还喘着,朝自家爹爹拱了拱手。
萧老爹收了势,背了手看着萧晓“我儿日后必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女英雄”。
萧晓眨巴了下眼睛,答了句“女儿明白”。
待萧晓出门时,就发现今日这盟主府门前的场面颇有那么几分壮观,虽说平日里热闹起来也可算是车水马龙,但街坊邻居拖了一家几口人来围观的情景倒真是……萧晓愣了愣,晃神间看到那马车帘微动,似是有人要下来。
围观的人群一时又有点兴奋,这队人马并未有任何标识,只是这气场也令旁观者好奇万分,停在盟主府门前本就扎眼,没想到出来的是萧盟主家的闺女,那这马车里的人是谁,只见帘子微动间有道人影,露出衣袍的一角,眼力好的人自是看出那分明是贵人家才会穿的锦缎,且那衣袍样式分明是男子的衣服。
不待那人露面,萧晓便是一个飞身蹿进马车内,接着只听嘭的一下什么东西闷声倒地……
车帘外驾车的侍卫有些发蒙,接着颤巍巍的问“王……王爷?”
马车内倒是飘出一句低沉的命令“走!”
整队人马得了令,行进有素的离开围观人群的视野。
而马车里萧晓眉心微皱,看着被压在自己身下的慕容昕,如此娇弱的身躯,真是让她一介女子情何以堪。
“萧儿?”
萧晓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地听到这位王爷如此轻柔的浅唤,她一时有点把持不住,想把这位美人就地办了,抠了抠腰间的三生刀终是忍了。
她爬了起来,顺道扶着倒地的昕王靠在马车上,“昕王,我这次来是为朋友道义,你帮过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你搞的动静委实大了点,日后这残局你收拾起来麻烦,我也麻烦……”
慕容昕蓦地面上温柔一点点散去,不带任何表情,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萧晓从未看过如此冷静自持的慕容昕,一时有些新奇,她还在琢磨的时候,听到慕容昕低喃“罢了,罢了……”
还没等萧晓问什么,慕容昕兀自闭了眼养神,萧晓未再吭声,也同他安安静静坐着,直到双腿开始有些发麻,王府终是到了。
萧晓本能掀开车帘要跳下去,慕容昕不知何时睁开眼拦住她,摇了摇头。
萧晓不明白,慕容昕起身先步了出去,站在马车下,他转身,向马车上的萧晓伸手。
萧晓皱了皱眉,不甚明白。
慕容昕笑道“你不是说要帮我吗,把手给我”。
萧晓也笑了笑,伸了自个儿爪子搭在慕容昕手上,身姿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待萧晓要撒手,慕容昕却是一个反握,两只双手紧紧相握。
萧晓有些奇怪,慕容昕小声叮嘱,“萧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只看着就行”。
看着对方表情如此凝重,萧晓眨巴了眼,答“好,我会乖乖的”。
府门前侍卫被欲拿走萧晓腰间的刀,慕容昕微摇了下头,侍卫重又肃穆的站回原处。
慕容昕一路牵着萧晓进了王府内院,这个已被萧晓夜闯了数次的地方。
许是太后来了,府内兵力加了不少,萧晓紧紧跟着慕容昕也不忘到处瞄瞄,白天的王府跟夜里的很不相同,多了几分威严,而现在的慕容昕比之前的也很是不同,这才是皇家的昕王吧。
行至一座院落,有一人匆匆而来与慕容昕耳语了什么,慕容昕点点头,只说了句“你下去吧”。
萧晓眨眼望着他,神情有些疑惑,慕容昕笑了笑“无事,走吧,母后在祠堂那儿”。
“祠堂?”
“嗯,供奉的是我母亲——泠阴,花泠阴”。
祠堂门前,一位年纪微长的宫妇走过来福身子行了礼,慕容昕看起来十分尊重这位妇人,也微低了头问好。
宫妇笑得温和,瞧了瞧两人紧握的手,对慕容昕道“小王爷,太后现下只想见你一人,这姑娘不妨交给老奴吧”。
“好”,慕容昕点点头,侧了身对萧晓叮嘱“你且先随容姑过去,莫要胡闹,我等等便来”。
“姑娘,这边请”,容姑抬了手引着萧晓过去。
萧晓刚要抬步,听见身后祠堂里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跪下!”她立刻转身,却也只看到祠堂门扉再次紧闭。
容姑依旧笑得眉目和善,提醒“姑娘,随老身走吧”。
萧晓被安置在一处凉亭,有花有水,有吃有喝,有宫女小厮相侯,她想若是此刻她说想看个杂耍,这位容姑怕也是会请来的。
慕容昕说让她等等他就过来,没想到这一等,竟是一炷香过去了,她甚是想上茅厕,只是还未付诸实践,等到了那个传闻中的傅太后——一身玄色金丝勾勒牡丹凤纹袍服,头上盘发成髻,龙凤朱钗巧夺天工插于发间,金色珠饰璀璨夺目,贵气逼人,单从身姿面容间仍可辨这位太后年轻时清秀美人的痕迹,只是那双眼里看多了这世间的沧桑。
一旁容姑细心扶侍着傅太后过来时,萧晓还在发愣,怪不得江湖人士不愿招惹朝廷,天家威严果是不同,她此刻确实双脚有些发虚,但她只跪天跪地跪父母,别的什么人她才不在乎,可这毕竟太后也是要面子的。
于是萧晓做了个决定,待萧太后过来时,她猛地一个起身,来了个江湖礼节,躬了身子抱拳至脑袋上,嗓门极响亮的喊了句“草民见过太后!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话落,一旁宫女皆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容姑也不由捂了嘴憋笑,傅太后原是被这嗓子吼得一蒙,随即不由得也跟着笑了,没想到还未到寿辰却先被恭贺了。
萧晓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傅太后已被容姑扶着坐下。
渐渐笑声停了,但所有人明明还是憋着笑,傅太后招了招手,“来,孩子,坐吧,坐哀家跟前来”。
萧晓坐了过去,傅太后细细瞧着“你倒是个俊俏孩子,生得甚有灵气,难怪昕儿喜欢你”。
眼神一转,傅太后望见萧晓身上的三生刀,微微顿了顿,问“萧姑娘,我听昕儿说你是个江湖女子,会些功夫,可否让哀家看看你的刀法?”
“好!”萧晓极干脆的应了声,内心却有点埋怨这位昕王,什么叫会些功夫,她明明也算得武林英杰排行榜靠前的呀。
萧晓一个飞身窜出凉亭,刀鞘分离,脚尖轻点池间浮萍翠叶,掠水面而过,手握三生刀踏莲叶而舞,身姿轻盈,刀法间却是气势磅礴,忽的她踏压莲叶落至湖面,刀尖划过水面,身随刀转,湖面一圈涟漪,水珠扬空四起,纷纷洒洒漫天落下。
傅太后忽的站起来,走到亭边望着萧晓,眼里隐有泪光闪动,而萧晓收了刀,重又踏着绿萍回了亭子里,站在傅太后身前,瞧着眼前情景有些疑惑。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荣风,你真是像极了哀家的一位故人”。
萧晓心中有些了然,但这些皇室秘辛她不打算趟进去,而这位傅太后也收了那哀伤的表情,重又亲切的拉着萧晓坐下,说起慕容昕幼年时的一些事。
“昕儿这孩子自幼多病,殿里御医都是随时候着,他父皇也心疼得紧,早早的赐了封号给昕儿,想着皇家龙气终归是庇佑着他,为他在京中修建了昕王府,昕儿懂事后自请从皇宫搬至王府,先皇允了,倒也立下一条规矩,进出王府的无论大臣皇子文官武将皆一律不可携兵器而入,唯恐刀剑肃杀之气冲撞了昕儿,先皇驾崩,昕儿请了他皇兄的旨意,离京到封地,这儿的昕王府自不比京中王府宏伟,却也遵着先皇的意愿,除必要的护卫外,兵器不得入内,看着他让你随身带着刀具,想必对你已是认定了”。
萧晓捏着三生刀的爪子紧了紧,她从不知道这规矩,更何况她已带着三生刀闯过这昕王府许多次了,她想着许是慕容昕晓得这三生刀对她的重要性便也就随她了,可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宠溺。
傅太后说着那些往事,萧晓也就细细听着,末了,萧太后道“你与昕儿的婚事容哀家好好思量下”。
思绪一片混乱中,萧晓点了点头,神情也有些凝重,反应过来又愣住了,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