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晓想要解释什么,傅太后已是带着人洋洋洒洒要离开,走之前嘱咐那些侍女好生伺候萧晓,如同对待王爷一般。
萧晓觉得她似乎不该趟这趟浑水,有人跟着她不甚自在,“诸位姐姐,你们都下去歇息着吧,我就在府里转转”。
几位侍女中一位机敏的丫头出来道,“太后娘娘吩咐,奴婢们自当照做,姑娘不必在意婢子们,若姑娘不自在,奴们远远跟着,若有什么吩咐招呼一声便是”。
萧晓点点头,也不愿为难她们,应了声“好”,不过她现下却是有些事不方便她们跟着,她想去那个祠堂里看看,为何慕容昕还不来。
这么想着,也就走到了祠堂附近,只是这门前还守着些宫人,看那架势是不会让人进入的,萧晓皱了皱眉。
身后跟着的丫头走上来询问“姑娘可是想去祠堂?”
萧晓转了脚,望着眼前这个笑眼弯弯神情调皮的丫头,再看了看她身后那些噤声乖巧站立的婢女,重又移了眼神回来瞅着有两颗小虎牙的丫头“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这祠堂前都是容姑姑的人,进不得,你若真想见王爷,可悄悄穿过王府的竹林子,从祠堂后窗潜入,那儿只有一扇小窗户,并无人看守,只是要委屈姑娘钻进去了”。
虎牙丫头这主意倒还不错,只是,只是从方才开始就有哪儿不对劲,但这不对劲又不知从何说起。
萧晓不由得对这位侍婢有些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虎牙丫头眨了眨眼,笑眯眯道“奴叫小兮”。
萧晓点点头,“好!就听你的!”
待得萧晓爬到祠堂后窗,利索的从顶上窗口间钻了进去,就听得墙角下小丫头的惊呼“你竟然真的能进去啊!”
啊呸!当然是真的!她阿爹经常关她紧闭,这多年来练出来的钻狗洞功夫当然不是吹的。
当萧晓沿着房梁爬进内堂,望见蒲垫上跪着的慕容昕时,她本要跳下去,祠堂门扉却忽的被打开,萧晓急忙伏低身子趴在房梁上,这才留意到进来的人正是傅太后。
“哀家已见过那孩子,倒是灵秀得很,可是昕儿,你明白的,哀家不会同意你娶那姑娘”,这语气是不容置疑与反抗。
慕容昕依旧沉稳道“母后,当日儿臣在母亲灵前允诺,此生绝不踏入江湖,亦不会与江湖人士有任何瓜葛,如今怕是无法遵守当日诺言了”。
“就为了那女子,你当真置生死不顾,你是要哀家死后无颜见你母亲!还是要让你母亲在黄泉下也不得安心!”傅太后已是气极。
慕容昕仍坚定道,“儿臣知道母后担心,但儿臣心中王妃只有萧晓一人,若能取得萧晓为妻,儿臣折寿十年又何妨”,在梁上的萧晓紧握了握拳又松开。
“你!”傅太后一时气不顺,一旁容姑急忙过来扶住,傅太后推开容姑,指着墙壁上什么,“当着你母亲的面,你说得这都什么混账话!”
“儿臣与萧晓已有夫妻之实,若抛弃她,那才叫混账”。
噗,在梁上的萧晓差点摔下来,这位昕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傅太后一时惊住,反应过来怒道“今儿你就给哀家跪这儿!”
说完甩袖而去,吩咐门口众人“没有哀家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祠堂!”
门边婢女们应道“是”。
待门扉被婢女们关上,堂内一片宁静时,萧晓从梁上慢腾腾的爬了下去,慕容昕轻笑了声。
看着跪在地上的慕容昕一点也不惊讶她出现,萧晓问“你早知我来了是不是?”
慕容昕十分自然道“如果我记得没错,你第一次出现在王府,是潜入屋内偷看我洗澡,你那时看我的感觉跟方才你在梁上看我的感觉是一样的,因此我自然断定你进来了”。
“咳咳”,萧晓被这话噎住,“你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说出这没羞没臊的话来的”。
“那萧姑娘又是如何做到几次三番潜入王府做这梁上君子的呢?”
“嘿嘿,王爷抬举了”,萧晓急忙打哈哈,视线乱转中,看见墙上悬挂的画像,月朗风清的夜色下,女子一身白纱衣在莲叶上起舞,身姿妩媚,回眸间笑颜如花,如白莲绽放,圣洁高雅,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萧晓身为女子也一时看痴了。
跪着的慕容昕解释“她是我母亲,花泠阴”。
萧晓喃喃道“我可算是知道你这副皮囊哪儿来的了,你已经是个尤物了,却还不及你母亲的三分之一,也难怪你父皇当年……”萧晓没再说下去。
“呵……”慕容昕惨笑了下,“碰上父皇不知是母亲的幸还是不幸,二十三年前她与人约战,却被算计负伤逃走,那些人不肯放过眼前机会,欲杀了我母亲,恰遇上在林间狩猎的父皇与御林军,那些人只好放弃,母亲被父皇秘密接回宫中调养,父皇欲纳她为妃,被母亲拒绝,即使母亲生下我,她也从不曾答应父皇的请求——抛弃江湖身份留在宫里,直到我六岁生辰那一日,她逃离了皇宫,时隔多年她再次赴了江湖约战,只是……只是父皇迎回她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被仇人所杀,那人还留下话,终有一日他会找到她的后人然后一绝死战”。
“而这个后人就是……你”,萧晓有点心惊,“难怪你说不踏入江湖,太后不愿意你娶我,还好还好咱们只是做戏,待此事了,你继续等你喜欢的女子出现,无人逼婚你,你还是继续做那个美人王爷”,萧晓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慕容昕却是极认真的盯着她,萧晓被这眼神瞅得有点发毛“你干嘛这么看我”。
“你以为我在做戏,你以为我在母后面前说的话都是在演戏?”
这眼神好可怕,萧晓有几分心惊胆战,接着一记手砍刀落在慕容昕颈间,他未防备便昏了过去。
“姐姐!”傅太后从梦中惊醒,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过往一幕幕在梦中重演,她额上冒着虚汗,大口喘着气,浑身大汗淋漓。
容姑姑一直在跟前伺候着,听到声音便进了帷帐内,扶傅太后起身“太后可是又发梦了?”
傅太后抓住容姑姑的手“阿莹,我看到花姐姐了,她在质问我为何抢了她夫君,还护不住她的孩子”。
容姑姑安抚的拍了拍傅太后的背,“太后,这不是你的错”。
傅太后双手掩面,神情极度痛苦“阿莹,你不知道,当年,当年若不是我……”她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容姑姑像安抚孩子一般轻轻拥住她,“容莹一生侍奉过三位主子,先帝,泠娘娘,太后您,也因着容莹是奴婢,瞧得比谁都清楚,先帝没有恨您,泠娘娘没有怨您,您身为太后无愧于先帝,无愧于泠娘娘,更无愧于皇家天下!”
傅太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还是那个端庄高贵母仪天下的傅太后。
傅太后平静下来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容姑姑松开手重又站回傅太后一侧,答“酉时,太后歇下不过一个时辰,日头正西斜”。
“昕儿可是还跪着?”
“是,还在祠堂”。
傅太后叹了口气“这孩子的脾性真是像极了他父皇”,突想到什么,她问了句“兮儿呢,一整日也未见她人影”。
“晨时本是过来请了安的,见着太后在祠堂也就未敢打搅,这之后老奴也未再见过琰兮公主”。
“这丫头也让人不省心……”傅太后无奈摇摇头,“容姑,你伺候哀家梳洗下吧”。
“是”。
慕容昕醒来时,发现自己倚靠在桌角边,而萧晓跪在蒲垫上,双手合十闭着眼不知在念叨什么。
“我这是?”慕容昕对眼前情形一时有点迷茫。
萧晓睁开眼“呀!你醒了,方才你睡过去了,我便替你跪会儿,如何?头还晕不晕,刚才的事你可还想得起?”
这脸上关切的模样,慕容昕更是迷茫,他摇了摇头,有点难以置信,问“我怎会睡过去?”
萧晓皱了眉“我怎知”。
慕容昕问“那你现在是做什么?”
“替你罚跪呀!”萧晓答得理所当然。
“……我是问你双手合十做什么?”
“替你祈福啊”。
“……萧晓,我母妃不是菩萨”。
“那你又怎知你母妃在天之灵不会保佑你呢”。
慕容昕笑得惨淡“母妃在世时,我与她见面也是寥寥可数,若她当真顾念我,又怎会抛下我,以命与人相博,诚如父皇所说,在母妃眼里,我与他都比不得她眼中的江湖大道”。
萧晓总觉得当年事并非那样简单,慕容昕视傅太后为生母,但那位傅太后是否对他隐瞒了什么,她张了张嘴却是未说什么,突地屋门推开了。
容姑扶着傅太后走了进来,看到萧晓在场也没有任何惊讶,仿若从一开始就知道。
“昕儿你可是想通了”,这语气似问非问。
慕容昕重又跪在傅太后面前,“母后,孩儿此生定要娶萧晓为妃”。
气氛顿时有些凝结,傅太后开了口却是“哀家可以同意你们的婚事,只是萧姑娘你要答应哀家一件事,若你嫁入皇家,不得与江湖事有任何沾染”。
不与江湖事有沾染,她家老爹本就是武林盟主,若她当真要与这位昕王成亲,岂不是要与她老爹断绝父女关系,她这一身好武功岂不是该被废。
慕容昕反驳“母后!这要求未免太过苛刻绝情!”
“昕儿,哀家是为你好”。
萧晓却是怒了,“够了!这场戏到此为止!昕王你说我萧晓不讲义气也好出尔反尔也罢,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萧晓!”慕容昕伸出手,还是慢了一步,手指尖从她衣襟处划过什么也抓不住。
萧晓走到傅太后面前,“傅太后,您是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皇太后,我是芸芸众生江湖一草莽,我畏你,您是我哥们昕王爷的母亲,我敬你,可如今我觉得我真傻,您这样的人怎配得到人的敬重呢,为了荣华富贵抛家弃父,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我萧晓当真是做不出来,这昕王妃谁爱当谁当,我还真是不稀罕!原来你皇家是如此恶心至极!”
“你!”傅太后嘴中“放肆”二字还未说出,萧晓接下来的话却让慕容昕感到透彻心骨的寒。
“我萧晓今日立誓,此生绝不嫁入皇家!若违此言,就筋脉尽断!心力枯竭而死!”
这一字字一句句落在所有人耳中,筋脉尽断,心力枯竭皆是江湖人最忌讳的,萧晓拿来发誓那便是已无回旋之地。
话罢不待众人反应,萧晓飞身踩着屋内柱子,攀梁而上,又从来时路飞出王府,离去时她的话语响彻在王府上空“天地之大由我来去,你们打造的小小牢笼又怎能困住我,哈哈哈!”
当然萧晓不知道这些话对他们是多么震撼,也不知道因她所作所为多了个迷妹,那就是扮成丫头的琰兮公主,她早已换回公主衣服蹲守在祠堂附近,待看到萧晓冲出屋顶时,她兴奋的大喊“哦!嫂嫂飞了!嫂嫂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