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我的干净,我想要我的耳根子落在一片没有喧嚣的梦境,很快地熟睡过去。可是——为什么耳朵睡了,眼睛还是这么疼?
我很慢很慢地拖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透过那块儿不晓得比脸大上多少倍的镜子,我看到了我自己没有什么倦意的眼睛。那儿好像有一块儿透明的情绪,把所有安静的映像给融合了。我也在里面,像是一粒沉淀的砂糖,融化成了一大片人形的模糊。
“洋洋,你在么?”
不晓得过了多久,等我的意识从混沌中渐渐苏醒的时候,我就看到李沁抓着一大个娃娃熊,站在了我的门口。这大抵不是什么幻像,因为我看到门开着,而她是忒实在地扣了几下门。
“呀~”她咯咯笑,然后把那只又大又丑的熊仔放到了我的枕头边。
“在哪?”她说:“还以为你睡了咯。”我斜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手搁到脑袋后头,故意伸了伸懒腰。
“洋洋哪…”她不晓得从什么地方找来一双漆皮手套,说着就往自己手上套。
“你饿不?啊,我是说,屋子乱不?需不需要收拾了呀?”
她有些语无伦次。我晓得这傻子约莫又该是突然有了什么傻子的想法了。可是我不是傻子,自然也就懒得去思考傻子想什么。我懒散地倒在了椅背上,拿一本薄薄的杂志盖住了头。
睡椅开始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我烦躁不安地靠在上头,耳边还是喋喋不休地传来李沁比麻雀还闹心的唧喳——
“对了,要不要换个枕套呢?”
“哦,让我想想呀,似乎在这个位置摆上一株薰衣草的干花会更好呢。”
“啊,好像百合也不错,有助于睡眠。”
“啊,好有哪,那个……”
……
哦,她还没走。不管我怎么不情愿见到她,这屋子里总有她的声音,还有她不管走到哪儿都带着得那一股第三者的野花香。我是受不了,受不了这屋子到处都是我不想见到的人的影子。更受不小,我离不开这个屋子。
“还有事儿么?”
我蹭地一下子坐了起来,还是像一个没长过翅膀的木马一样,连同摇椅没再摇摆的晃动一起停滞在原地。
我说:“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走吧。”
“哦…。走呵,对哦,好像也没什么了,嗯~”
她把一床厚厚的被子往里折了折,然后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啪地一下子拍了拍手掌。
“哦,不对。”她左左右右地来回走,最后高跟鞋跟钉钉子似的走到我这头来。
“洋洋~”她尴尬地问:“刚才,刚才……刚才你出去了,是吗?”
哦,果然。有时候我也挺佩服她的思维逻辑,秘密就像是一张包裹在火上头的纸,试问有谁会在心照不宣的时候,还要大声地嚷嚷究竟会有谁在隐瞒中化作了那最后的一堆灰烬呢?傻女人,我只能说,她简直傻到家。
“滚。”我指着门,很冷静地说:“你可以滚了,就现在。”
“洋洋~不是……我是想说,其实我和你爸,只是…你刚才……”
“滚。”我看了看这个被她弄得乌烟瘴气的房间,拎着那只长得傻里傻气的娃娃熊,很用力地扔给了她;“一起。”
我冷笑着讲:“把这蠢死的样子,一起拿走。”
“洋洋……”
也不晓得是不是我听错了,她的话音似乎像一个干瘪的气球。若有有无的,总有那么些叹息。
“这熊娃娃…其实,你晓得么,我以前也有一个女儿,她比你小一些……”
她轻轻地摸了摸那一只绵绵的熊耳朵,然后笑着望向我。“喏,我是想说,孩子嘛,睡不着的时候,抱着熊啊,娃娃之类的,睡得会香一些噻。”
她说很蹩脚的四川话,我有听汪大财提起过,她以前生活在很美的水乡。那个地方,叫云南。有很多的彩霞,不晓得是不是会一路蔓延到最南方。然而与我而言,她像迷路的一朵愁云,带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阴霾,是我始料未及的,一场灾难。很难想象,命运给了我一个后妈。而她从一出现就带着类似于橡皮擦一样可耻的意图,总是费尽心机地想要抹平我记忆中曾有过妈妈的痕迹。
“谁要了解你的过去?”我拍了拍睡椅的两个扶手,表示我从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看着她一脸失落的表情,我开始微微发笑。“滚吧。”
我说:“这就是我要说的,没别的了。”
我眼里能看到的她,脸上是一种被刚刚冻僵过的样子。然后在她准备走出我视线的时候,我没忘了叫住她最后补充了一句:“还有,以后出入别人卧室的时候,记得不要穿睡衣,你这样,很不礼貌。”
她最终是垂头丧气地走了,可是还是刻意地把那只棕灰色的娃娃熊给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