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元年,于北漠而言,前半年的安然太平似是在反衬后半年的血雨腥风,那恬静素然的外表下包藏着火焰的种子,不经意间就火燎火燎的烧灼了整个辽京。
首先是耶律珏因密谋造反,因号令恶民张继集结民众意图谋害汗王被削去爵位,流放沧浪山以北地域,王府内二百六十三名家丁婢女全数杖责致残,霎时辽京哀嚎遍野。耶律珏悲愤之下竟真正带领着两千战士冲向了皇城,坐实了造反的罪名,最终还是寡不敌众,厮杀至最后,只余了四五十人,悲愤之下杀回王府,一把火烧了珏王府,自己亦是葬身火海,一代亲王竟落得个如此惨烈悲催的下场!可悲可泣!呜呼哀哉!虽然明白即便那日我答应了他的请求,将江城借于他,也不能扭转乾坤,可我总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
那日半夜,青雀从外边抱回一孩子,眉宇间似与耶律珏有些神似,双目确如死鱼一般,不过三四岁的光景。念奴接过,也不问过我的意思,自行就要抱回房间,江城欲拦,被我制止了,这丫头,素来有分寸,今日失态,确是因为那孩子的身世与她出其的相似,才动了恻隐之心吧!随她去吧,谁也不是圣人,每个人的生活也不会一帆风顺,曾以为伤害过后就会遗忘,可现实总是在合适的时候告知我们隐藏在心底的悲痛,这样也好,甘苦同驻方为人生。
你以为结束,现实却告诉你这不过是一个开始,耶律珏倒台后不过三天,除与三王爷耶律策交好的四王爷耶律准、六王爷耶律吉康安好外,五王爷耶律淳醉酒王府,一头栽进了自家池塘,醒来后竟不谙世事,如同九岁孩童!
九王爷耶律琅再与王府侍卫的日常打斗中误伤了双腿,至此再不能步行。
十王爷耶律贡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昏迷不醒。
十一王爷耶律驰被查出强抢民女,随即被革职。
而这其中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策王翻出耶律暻中毒之事彻查到底,顺藤摸瓜抓住了耶律瀚,贤明如他,竟落得个被发配黑州,未经传召不得入京的下场。
辽京终日被阴云笼罩,祖州却传来捷报,耶律暻将叛军全数歼灭。正当我松下一口气,想着暻郎能尽快赶回来收拾残局时,宫中传来消息,令耶律暻暂代祖州太守,直到恢复祖州日常生产。
至此,耶律策的狼子野心可见一斑。所幸,碍于耶律暻的军威,他还不敢擅自动暻郎。可我一介弱女子就不一样了,北漠王耶律昊六月十八日寅时驾崩于上阳宫的消息一出,丧钟响起时,耶律策就派人将暻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饶是江城,神色也不似平时那般轻松,看到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的铜墙铁壁,我倒比平时更显镇定,自如的穿上宫里嬷嬷送来的丧服,指挥着百叔带领家丁挂上缟素白巾,忙完已是深夜。宫里又突然说是传召。
急急忙忙传来念奴江城百叔他们,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出乎了我的意料,本想着借着耶律珏的布防图乘乱逃出辽京,如今宫中传召,一切又只能重新密谋了。
念奴怀中的孩子倒是睡得香甜,这几日,通过念奴的照顾,终于恢复了几分神采,我也松了口气,如此,就当补偿吧!我定当竭尽全力好好保护好这个可怜的孩子。
“江城,你带着念奴和羿斐从假山后的隧道尽快离京,务必把羿斐安全送到耶律暻手中,如此,我也算帮耶律珏留了一条血脉以盼偿还我袖手旁观的罪孽。”我深深的看了江城和念奴一眼,相处多年,相信这些话我不说,他们也明白,相视一笑当做告别,他们就转身没入了夜幕中。
将铁鹰与几处园子的账目全数交于青雀,并吩咐他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后,他亦离开了。
房间里就剩了我们四人四目相望。
我望着百叔沉寂了许久,他的鬓角也添了几丝银发,原本他这次是要追随耶律暻出征的,却被暻郎怒言呵责留了下来,如若我们知道事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当初还不如让百叔前去祖州,“百叔,百戈,长安有个不情之请,鹊枝这丫头傻傻愣愣的,又好吃懒做,可我打心眼里一直将鹊枝视作亲妹,现在就将她许配给百戈,不知百叔意下如何?”
“王妃,您···您···说得是真的吗?”百戈情不自胜,鹊枝闻言却大骇,面色骤变,老大不情愿。
见鹊枝如此,百戈不免如同霜打的茄子。
“王妃的心思老奴懂,王妃与王爷心意相通,老奴自将王妃视作主子,王妃爱怜鹊枝姑娘,老奴又怎会苛责于她?王妃不需如此,老奴一定替王妃好好照顾她,等着您回来。只是宫中凶险,王妃需珍重!谨记慎言慎行。”如此,我着实不知要说什么了,百戈是个好孩子,鹊枝对青雀只是一直以来的依恋,并不是喜欢,只是没有发觉罢了,罢罢罢!这些事待我平安回来再做打算。
到了宫中,一名眼生的太监径直将我带到了赵姬的云芙宫。明月高悬,乌鹊南飞,一阵恶寒由心而生,我下意识的拢了拢自己的衣服。
这是我第二次踏入这里,与第一次的感觉相比,第二次进入这宫殿,除了感觉冷清,内心更多了几许诡异的感觉。那个名叫莲心的侍女没有将我带入正殿,而是直接走进了赵姬的寝宫,我心底的不安更加浓烈。
果然,掀开随风飘动的曼帘,入目的是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不过半月未见,赵姬已经苍老如斯。似是感觉到我的后退,莲心投来一记厌恶的眼神,对,就是厌恶。正当我暗自思索时,“老七媳妇,你来,你来···”残破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撕扯着我内心最后的镇定,再也无暇顾及旁人的心思,一步一步向着那精美典雅,雕龙刻凤的寝床走去,向那可怜无助的女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