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珏走后,我急忙赶去了暖玉阁,阁子三面环山,曲径通幽,藏人是极好的。
与江城兜兜转转都已经有半年光景未见,自我懂事起,他就陪伴身侧,这么久的离别倒是不常有,说起来,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也是格外想念。
我走到时,他正坐在往日我晒太阳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着,鹊枝拉住我们,不让我们继续行走,自己则蹑手蹑脚的正打算绕到江城身后偷袭,可还未近身,就已经趴在了地上,狼狈至极,大伙儿都掩嘴笑起来,只有她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闭目的江城,哀怨不已,倒也可爱,百戈和念奴几乎同时踏出脚一齐扶起了这傻丫头。
“偷鸡不成蚀把米!哼,小丫头!”江城终是睁开了眼,一脸蔑笑的看着鹊枝。
鹊枝气得脸色通红,求救的看着念奴,念奴则笑意盈盈的看着我,目光里满是狡黠,我只得点头应允。得到我的首肯,只见这丫头眉目流转:“多日不见,江先生愈发谦逊了!”
话语一出,鹊枝也反应过来了,吃吃的笑了出来:“江先生是说自己是鸡吗?”
江城也不恼,转蔑视为奉承,也不顾着一院子的看客,笑意十足:“念奴丫头你这么聪慧,老夫可是喜欢的紧啊!明日就下聘,做我徒弟媳妇怎么样?虽说青雀看起来比你呆傻,可他会赚钱啊,保准你吃好喝好!”
这边念奴还没发声,鹊枝急急的喊了出来,“不行,我不答应,青雀哥哥是我的!
人群中,似是听到一丝轻微的叹息!回首望去,又未寻到踪迹。
“你这丫头这么蠢,又好吃,老夫不喜欢。”
“青雀哥哥喜欢就可以了,要您老人家喜欢干嘛?又不嫁给你!念奴你不要和我抢哦,不然我把你的衣服撕了!”
我不禁抚额叹息,还愈说愈偏了,这么多人看着呢,这番没脸没皮的,我都觉得羞愧。见他们那阵仗,还有一番吵闹,暗自遣散了侍卫侍婢,行至石桌前,端起茶杯喝茶看戏了起来,倒也惬意,许久未曾有过这般恬静了!
“给你给你,怕我稀罕!”念奴恨铁不成钢,怒目轻责。
又嬉笑了一番。
看两丫头斗志昂扬的样子,江城也略显疲惫,只得出言打发走了她们,“江先生饿了,你们两个丫头还不赶快去准备吃的。”
院子里只剩了我们两个人,不禁相视而笑,我们算得上是忘年交。虽然他待我好大部分原因是出于母后,出于与母后的故交,不过,多年下来,我们亦是培养了老友的默契。
“昨夜,夜袭珏王府,耶律珏发觉了,刚刚找上门来了!”端起一杯茶递给他。
他似是预料之中,接过茶杯轻品了一口:“突然见你梳着妇人髻,还真是不习惯!”眸子里闪过一丝怜惜,出言却又几近苛责,“这北漠有什么好的,成亲才多久就让你独守空房,茶也这么难喝,真不知道你这傻姑娘一门心思的待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今辽京时局混乱,王爷将永宁商号全部撤出辽京,汗王病危,政权掌握在策王手中,倒也难怪耶律珏如此急切!妄想你能妙手回春,多保汗王几年,也算是个办法,只是事到如今,王后又怎么会让汗王久留于世!”不免微叹,耶律珏此般也可瞥见他的雄心,放手一搏的勇气亦是可歌可赞。
他气急,伸手狠狠的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念奴昨夜告诉我,你为了耶律暻还受了伤,而那一切不过都是他设计的圈套!铁鹰将他的资料送到你的面前,你竟然抬手将其全数扫入火炉,其中写了他什么你知道吗?娶你不过是一场交易,用兵权换取一个公主,这笔账你输得一塌糊涂,还不自知!如此低卑的身份,却在密谋着登上大座的阴谋,不是救赎,是野心!你母后临终前,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总背负这么多吗?你身为长姐,自然应该保护妹妹,事已至此,我也不愿多说,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惹耶律暻,搅入这场纷争!情深不寿!情深不寿呀!你这傻丫头,难怪学什么都只能学点皮毛,总是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气急败坏时,总是喜欢点我的额头,即便嫁为人妇,还是把我当成小丫头。不知怎么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脸,英俊挺拔的眉眼,含情凝睇的双眸,就这样晕开了我的梨涡,“江城,我想我已经爱上他了!”
江城喏喏没了言语,阴郁瞬间笼罩了他,摆摆手,不愿多说,丢给我一封信和辽京布防图,转身不见踪迹。
结体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吾妹浅浅亲启,是哥哥的信!我敛了心绪急急忙忙的把信拆开。
“吾家有妹初长成,高烛红装为人妇,呜呼!离吾千里矣;当时虽觭梦幻想,宁知远至此耶?
予七岁岁,憩书斋,汝梳双髻,披单缣来,温《缁衣》一章;适先生奓户入,闻两童子音琅琅然,不觉莞尔,连呼‘则则’,此七月望日事也。
···”
信尾则注,心疾已愈,你嫂嫂也已有孕月余,勿念!
看到此处,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如决堤般落下。
再细细看时,这字分明就不是哥哥的笔迹,予我的信,哥哥从来用的都是簪花小楷,何时用过方正大楷!
暗自思量,霎时觉得时间已经不容等待,擦干泪水,摊开布防图慢慢研究起来,看来行程不仅要变,而且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