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阮萍这般模样,心里也都诧异起来。从前的阮萍,断不会这么硬气地说话,无论是阮莲还是阮莹,甚至是阮菱说话,她都是不敢插嘴的。
现在阮萍不仅插嘴了,还表现得这般冷厉,这与三年前的阮萍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众人看着热闹,心里都开始狐疑起来。
“还泼在我身上……”阮莹咬咬牙,露出手上的红肿,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这眼泪倒不是挤的,疼。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阮莹的手竟然已经烫得出了水泡。
众人看阮萍的眼里都多了责怪。再怎么算阮莹都是阮萍的妹妹,女子的手和脸都是很宝贝的,这一碗热茶下去,搞不好烫坏了。
“妹妹还知道这盏热茶是泼在妹妹身上的?妹妹难道不觉得疼吗?”阮萍冷冷地打断阮莹的话,却懒得为自己辩驳。刚才的事,明眼人都该看见是怎么回事,解释是个什么?她需要么?
“我……”
“莹儿!”阮莹还欲说什么,被贾氏及时制止,“想来你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就别和姐姐太计较了。画眉,还不扶五小姐下去敷药。看这都烫成什么样了。”
瞧这一通话说得多漂亮!尽管堵住了阮莹的嘴,却既显示出她的大度,又暗暗地把阮萍将茶故意泼在阮莹身上的事情作实了。最后一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就别有含义了。
阮莹哪里能跟得上贾氏的城府?当即挤了眼泪还欲争辩,见贾氏使劲给自己使眼色,只得和老太太告退,嘟着嘴离开。
众人看着阮莹离开,再回头看阮萍时,眼神已经不同。阮莲和杜氏更是互相交换了眼神,都觉得这回阮萍回来,似乎来者不善。连最刁蛮的阮莹都在阮萍手里吃憋,看来得好好合计合计了。
有了阮莹的前车之鉴,众人便没了幺蛾子。阮萍敬了茶,众人闲话一回,老太太便乏了,趁机遣散了众人。
谁知这日早起时是个晴天,到了午间便又开始下起雪来,扑簌扑簌地将倚水院都盖满了。于是阮萍也懒得再出门去。
到了晚间,阮萍斜倚床边,捧着一卷《桐安杂记》正看得入神,院子里忽然响起小小的脚步声,一蹦一跳的。细听,还有一重地面被轻轻碾压的声音。
眨了眨眼,阮萍掩卷和衣假寐起来。
倚水院的廊上转过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寒池前停住。寒池里的雪花浮浮沉沉,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融在水里。
“表哥,你看!”小小的身影指着寒池对身后喊道,眼里满是惊奇。
廊上转出一个半人高的身影,一袭白衣,灯笼的晕黄光线映出他柔和的侧脸,浑身气质,唯温润如玉四字可比。
只可惜一个本可以长身玉立的人,偏偏坐在轮椅上。如果光线允许,还可以看见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是长久被病痛折磨的印证。
这便是阮萍娘家的表哥吕鉴峰,年十八,生得俊秀,气质儒雅,在京都久负盛名,人称“白玉公子”。
吕鉴峰闻言,嘴角绽放起一朵温润的笑,顺着阮琅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是雪浮未消,翻滚似游鱼,又自带晶莹,别是一番景趣。
这样一个寒池在廊前,倒颇不像北国的风格。
“小心些,别一头栽下去,到时上来,结了冰,岂不成了‘槟郎’?”吕鉴峰的心情似乎极好,一开口就是一个笑话。
只是这笑话的温度,和这冬夜飘着的雪有得一拼,冰琅?槟郎?身后小童元智的眼皮抽了不止一下。他家少爷还是不要说笑话的好,冷……
“谁在那里?”
听到动静,半夏提着灯笼出声问道,走近了认得是吕鉴峰,脸上便带了些歉意:“不知是表少爷前来,多有唐突,奴婢该死。”
“死什么死?”吕鉴峰还没答话,阮琅却开口道,“都快过年了,不准说这门不吉利的话!四姐姐在吗?你快告诉她,琅儿来看她了!快去!”
半夏这才注意到吕鉴峰身侧站的小小身影,肉嘟嘟的脸,虎头虎脑,像个小大人一样双手背剪,披一身银狐皮斗篷,竟显出一股别样的贵气。
心知是七少爷阮琅,半夏憋着笑低头:“是。”
看着阮琅煞有介事的模样,吕鉴峰也不禁轻笑起来。
而草华轩里,阮莹也得知了吕鉴峰回阮府的消息。
“你说什么?鉴峰表哥回来了?”阮莹一下子蹦起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又在哪里?”
丫头画眉低着头,嗫嚅着不肯说。
“在哪里?快说啊!傻了不曾!”阮莹拽住画眉的袖子,急道。
画眉吃疼,只好道:“表少爷他先去了老太太屋里,出来后带着七少爷一起去了倚水院。”
画眉说完,微微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阮莹一眼。她家小姐向来不喜欢四小姐阮萍,这在阮府里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如今表少爷一回来先去了倚水院,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果然,阮莹顿时横眉竖眼起来:“什么?表哥去了倚水院?他去那个死丫头那里做什么?”
看着自己包成了馒头的手,阮莹又想起了白天的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扫把星,三年前没死成,如今还不知道怎么勾引表哥呢!今天看见她那张欠揍的脸,我真想……”
阮莹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早已没了水灵,满满的都是恶毒:“不行,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画眉,更衣去倚水院!我倒想看看那个死丫头要怎么勾引我的鉴峰表哥!”
***
阮萍的屋子不大,家具陈设都是最简单的。东边没有灯,隔着一层薄薄的浅青色纱帘,西屋便是阮萍的卧室。晕黄的光线从西屋散晕过来,是屋子里唯一的温暖来源。
“哇,这里怎么什么人都没有,”阮琅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最后双手环了环肩不满道,“还这么冷!四姐姐怎么住这种地方?三姐姐和五姐姐那里都比这里大,比这里热闹,还比这里暖和。”
吕鉴峰不动声色地坐着,目光似有似无地瞥过房梁,最后投向光线的来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