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英见了这个对儿,心下如何得快?不得不往外边:
闻香听气,觅缝钻头。
把这丑妻丢在一边。看见有几分颜色的妇人,越觉得眼睛饿起来。信步走到十里之外,望见一个镇头,也有酒坊,也有茶馆,闹攘攘做生意的,你来我往。奇英把眼东看西顾,虽有些妇女,都是些村姑蠢婢,与家中的也高不多。又到一塔儿,叫做梅村,见一家四围高墙,临墙种一带榆树,阴盛过墙。屋前有一段稻地,晒十数扁谷。一丫鬟在那里翻谷,门边立着一个妇人。这妇人生得何如?
诗云:
婀娜身材俊,妖娆玉面娇;
风流堪出世,不减洛神飘。
那妇人见奇英看他,他也看一眼,走了进去。奇英见了这花枝般的女人,连脚都麻了。道:“不意这乡村中,有此十相俱足的小娘子。不知他丈夫怎的一个人物?”踱来踱去,踱了数十遍,再不见妇人的影儿。只见一个同窗朋友,叫做滑仁,生得白净面皮,乌眉溜眼,也与奇英差不多年纪。他叫道:“奇大哥,你到此贵干?”奇英道:“信步行来,撞着个夙世冤孽,把我魂灵儿都摄了去!”滑仁道:“不是这墙门内的冤家?”奇英道:“正是!”滑仁道:“真个要消魂!大哥,你要饱看他一回么?”奇英道:“若得再睹芳容,情愿做一东道请你。”滑仁道:“不难。他姓利,丈夫是个土老,不惯风流。他的卧楼,紧对着我们母舅的佛楼,凑巧我们姐姐在此。待我问他借了包头女袄,扮做女人,引他出来。你在窗缝里细细观看,何如?”奇英道:“妙极!妙极!”于是二人同到佛楼。却好妇人也在窗口。滑仁道:“你不要露形,待我妆了就来。”不多会,滑仁扮得:乌头黑鬓,粉面朱唇;胜似男王后,休猜女妆元。
滑仁酷似个妇人,走在窗口,装模作样,卖弄出无限妖娆。果然那妇全身靠在窗口。奇英在窗缝看了一会,不甚亲切,露出半面来。那妇人见有男人,便闪入窗内,以纸窗拽满。奇英知妇人在内窃视,便一把搂定滑仁,亲嘴咂舌。滑仁道:“你假干起来。”于是两人在椅子扛起两腿,弄耸起来。那滑仁故意装妖做妇,做作万千。奇英就是真正入捣的一般,拥拥跃跃。弄了半日,引得那妇人一点无名火,直透起来,把那两只腿儿夹得鼓紧,囗囗囗(此处删去十一个字)把裤子都湿透了。想道:“这个大分是娼妇,这后生就是看我一眼的,如何在他的佛楼上干这勾当?”
且说滑仁道:“也够他了!”于是假做了事,肉麻一起,下楼卸妆。奇英道:“有趣得极!我与你酒肆中的酌三杯。”出门未及二三十家,一个酒铺到也精雅:酿成春夏秋冬酒,醉倒东西南北人。
二人进店坐下,只见一个妇人走将出来,约有二十八九年纪,生得:脸衬桃花,眉弯新月。
看见了这两个小伙子,也有十二分喜欢。他就紧紧贴着奇英身边道:“二位官人吃酒呵?”滑仁道:“正是!适才往那墙门边过,撞着一个天仙,心里就是硫黄发儿,一点就着。特来沽一壶,浇一浇隐。”妇人笑道:“我的是烧酒,也要着起来的!”奇英道:“我们今日撞着都是动火的。”那妇人一笑去了。奇英道:“这妇人有些跷蹊。”滑仁道:“有名虾儿搭酒卖的。”少顷,一个小使搬些小色儿,拿三付杯箸儿,摆在桌上。奇英道:“为何拿三付杯箸来?”滑仁道:“不在行的。他的暗号儿,去了一付,知道你不买此货;若摆在桌上,他就来陪你吃酒。”奇英道:“妙!摆在桌了。”
只见那妇人走来,坐在横头道:“要些甚的下酒?”奇英道:“有的尽着拿来。”滑仁道:“到是虾儿好。”妇人道:“卖完了。”滑仁道:“就是自家的。”妇人笑道:“这是不卖的。”只见小使搬些鲜鱼、薰肉、菜品之类。妇人挨近身体,轮杯换盏。两个小顽皮,搭着一个骚妇人,肉肉麻麻,锡成一块。正是: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
吃得妇人醉眼也斜,酥胸半露,以玉笋般手儿,不住向奇英腰间来摸。不觉那话突然而兴。滑仁知局,别了到母舅家去了。
奇英同发人解衣共寝。但见:一个见广识大,不怕狂蜂恣采;一个年轻力壮,怎禁浪蝶深偷。正是纵横惯使风流阵,那顾床头堕玉钗。
霎时雨散云收,也是春风一度。妇人搂定奇英道:“你日间说遇着的天仙,不是那一带榆树墙里的妇人么?”奇英道:“正是!不知怎的见了他,把我魂灵都摄了去。”妇人道:“这是利家的娘子,与我极相好,极说得来。”奇英便嘴布着嘴儿道:“我的心肝,你若有甚方儿,钩得他来,不要说我的钱财,就是要我的心肝煮汤,也割将下来送你。”妇人把他屁股打了两下,道:“小油嘴儿,明朝与你去说。”
他睡到天明,起来梳洗,吃了早饭,催妇人到利家打合。不料利家娘子早在门口。两人厮叫了,未及开言,只见两只狗子交练做一块。利娘子就要进去,酒店妇人一把扯住道:“看看好耍子。”
词曰:
何处移来双犬,两头八脚连生。当中若似有销钉。
似漆如胶粘定。一个上前难走,一个落后难行。
直教冷水与灰瓶,方得开交了兴。
右调《西江月》
利娘子见了这拖来拽去的勾当,心里突突的乱跳,神魂摇动,方寸昏迷。只顾看狗,不意这奇英缩到面前。利娘子抬头一见,自觉没趣,同酒店妇人走了进去。店妇对利娘子道:“我想这狗子起了,才得如式,倘人生也要等起才动手,一年快活得几遭呢?”利娘子道:“如此不叫做人了,做个人,单单受享得这些儿。”
店妇人道:“只是当中销了这个笋头,再拽不开。若人做作也是这般,捉奸的可不登时拿去了!”两人笑了一会。利娘子道:“看那雌的,临了时打旋儿,不住把舌头舔那东西,觉得比公狗又快活些。”店妇道:“是然之理。就是女人的乐,比男人更乐。”利娘子道:“这个只怕是一般的。”店妇人道:“你又不解了。我与你说这乐处,世上百般乐事,都是假乐,惟有人身着肉的这一种乐是真乐。然男女之乐,各自不同。男人阳物在外,其乐在外,女人阴窍在内,其乐直在内里。你道入到内里的乐,胜如外边的乐么?故男子直待泄的时节,那件行货一张一张的,才得妙境。若女人一放进去,就是乐的。而况又粗又大,把那穴里痒筋点一点,麻一麻,箭箭上靶子,一连点着花心,榔头儿几百点,你道要死不要死?难道男人的乐,有得及我们的乐?”利娘子笑道:“你做过男子汉的?然虽如此,只是搂着个男人聪聪俊俊,你贪我爱,乐是不必说了。若伴着粗粗蠢蠢的,就是躅这两躅,也不见妙。”店妇道:“我说的是佳人才子的妙处,若是痴蠢的,也在话下。适才我们看狗练的时节,当面立着的那个后生,生得何如?”
利娘子道:“正要问你,这个生后不知那里来的?看他浑身俊俏,遍体风流,气质温柔,文雅出众。嫁着这样一个家公,也不枉了一世。”店妇人道:“大娘子,你不说我也不敢题起,有一句好笑的奇文。这个官人姓奇,家中巨富,惯在花柳丛中打交,又会养龟。前日在我家吃酒会钞,把一锭银子付我。我道:“不消这许多。”
他道:“还有一件事央求央求。”问他缘故,说昨日打你门首经过,一点魂灵被你收了。千求万告,要我来求你,还了他这点魂灵。”
利娘子笑道:“又来乱话!我收他甚的魂灵?”店妇道:“他见了大娘子这般绝色,他便出了魂。得大娘子再赏他一面,那魂灵他自收去,就有命了。”利娘子道:“只要见一面,有甚难处?只是这些男子汉,惹他不得的!一见缠个不了。”店妇道:“这个到不,一见就救活他了!你便活动些。”利娘子道:“这事活动不得的。我丈夫虽是个木桩子,这事却不容情的。”店妇道:“与他知道还好,自古来多少害笼子病死了,舍得这个标致后生?”利娘子见前番那个模样,又见如今说得动情,道:“也罢!今晚趁他不在,叫他到后门与他一面也罢!”店妇接了口信,忙要起身。利娘子送他出门,只见奇英还在门口老等。店妇对奇英道:“你在这里瞧些甚的?还不快过来见了大娘子。”奇英便瞻前顾后,缩进门来,躬身一揖,连叫:“大娘子!”双手儿抱定利娘子,店妇已在门外观风。
利娘子道:“不要没正经,有人看见,丧我一世廉耻。你等黄昏到后门来,我候你。”于是只做得一个吕字而散。
诗曰:
接得欢娱信,佳期候月明;
阳台空有约,终作梦中云。
奇英得了这信,欢天喜地,同店妇人认了后门,巴不得到晚。
只见:
晚烟迷野,宿鸟投林。佳人秉烛归房,行客担包投
店。渔父负鱼归竹径,牧童骑犊返花村。
不题。
却说滑仁的两个姐姐,在母舅胡家也约个情人在后门相会。
那人来得太早,闪进后门。不料邻家见一偷鸡贼,偷他鸡去,他便喊叫“有贼”。这人错接了头,一溜烟走了。于是奇英来时,后门认得不真,见个后门半开,他就潜身入去,闪在回郎之下。但见:风声若唤,萤火如灯。
寂无一人,忙然不知所往。讶道:“莫非诳我?”只听里面低低问道:“曾来么?”奇英低应道:“来此久矣!”那女娘忙关了门,引奇英进去。转弯抹角,一直过了栏干,便是三间小厅,上一匾名“胜蓬莱”。蜡烛点得明亮,奇英跨将进去,两个妇人仔细一看,道:“呀!不是!”奇英亦回身道:“呀!不是!怎的错走在此?”内一妇问道:“谁叫你来?”奇英忙陪小心,屈身作揖道:“不瞒二位大娘子,原有一个人约我后门相会。黑夜行来,门景相似,错走了路,神使鬼差,误入月宫,冒渎二位大娘子。想是天缘辐凑,望乞慨然容纳。”一妇道:“来错了,快出去!”又一妇道:“姐姐,既来之,则安之。”两个附耳道:“我看这人也生得聪俊,那人大分不来了,留他权权罢!”那妇点点头儿道:“只是忒造化了他。”奇英便双膝跪下道:“实是天大造化,望二位娘子赏我一宵之乐。”一妇道:“看他苦求,饶他罢!”一把扯奇英道:“快起来伏侍!”奇英忙应道:“嗄!”
只见一个妇人,先卸去了衣服,露出那粉捏的身体。奇英的厥物挺然直竖,竟往牝口略探探门户,直溜至根。一顿掀腾,三四百度。妇人禁受不过,便瞑目颤声,喘个不了。只见这一个妇人看得眼热,脱得精赤,挨将拢来。奇英丢了那个,复掇起这个两只脚来。看那物儿,就是新剥鸡子,白嫩无比。心里想道:“怎么美人都聚在一外?奇英真造化也!”于是将入去,一口气又抽了四五百抽。这妇四肢瘫软,娇声不绝。又见那妇人爬起来,星眼朦胧,以手扒开这个妇人的腿,玩其出入之势,又听其出入之声。囗囗囗(此处删去三十五个字),将抽出到口儿边,听得“咂”
的一声响。又看见那粉嫩的囗囗囗(此处删去三个字)中间,就如蝙蝠翅儿,吞进吐出,翻复可爱。那妇人看得动火,一把挖出囗囗囗(此处删去七个字),放在自家里去了。这奇英到也是个白牙青,咬得几口的。连战二将,还未见输。将二妇人睡做一头,把个身子横跨着,弄得这两个妇人骨软筋麻,心满意足,他才垂头落颈。不觉外边也乱鸡叫了。二少妇道:“今日有缘,幸得一遇。天既明了,你作速回去。”奇英道:“愿求姓名,以便再访。”
二妇道:“你莫问名姓,我姐妹今日就回,不能再会。”遂含泪而别。
空手忽擎双块玉,无心挺出并头莲。
却说那利娘子,打发丫环去睡,他便点上十数枝安息香,薰得满房喷鼻。到后门次候半夜,不见人来,他便十分懊悔道:“如今尚未到手,如此哄人,若一着手,不知怎的样轻觑人哩?想他在他家楼上,青天白日,肆无忌惮,是个不诚实,行奸卖俏的主顾。我一念之错,几乎做出,幸而不着他网,还好救我一世清白。”坚执以定。
却说奇英天明认得利家后门,只见重垣紧闭。复到酒店,店妇人道:“昨夜几遭?”奇英道:“昨晚错走了路,被一友拉去歇了。
累他空等,可恨!可恨!今晚再求你去一订。”妇人复到利家,只见利娘子怒道:“我一念之错,以致受人之欺,我也懊悔无及。况我丈夫在家,即门前也绝足不出来,叫他休想!”店妇吃场没趣,回复奇英。奇英尚不信,前后门走了几日,终不见影,从此遂绝。
大凡贞女淫妇,只在这一念关头。若一失手,决难挽回。利娘子可谓善改过矣!即奇英约的到不得会,不约的到得双美,可见一宵夫妇,亦有缘分。人何苦劳劳费心,做那没下场头事也!
诗曰:
追思却负灯前约,兰麝薰香被不温;
明桂虚攀孤月冷,寻花翻锁二乔英。
第十一回
大丈夫惊心惧内
诗曰:
夫握干网御壶中,未闻惧内受妻笼;
不然怎得鸳鸯伴,飞入枭群逐水东。
这首诗,单表人世上有夫妇,犹宇内有天地,天位上主施,地位下主受,即夫以主统妻孥,妻孥以顺事家长。那有丈夫反去怕妻子,而受妻子挟制的?是天反居下,地反居上了。乱伦逆理,未有甚于此者。无奈今之惧内者更多,自缙绅以逮于下贱,习以成风,恬不知耻,即目击妻孥之淫纵,而无可奈何!无他,其祸皆起于爱之一字。凡人初娶时,未免爱其颜色,必至于宠,宠之一成,就是:
堂上公言,似铁对钉;
枕边私语,如兰似馨。
渐渐成妒,妒之一成,则病入膏盲矣!虽神功妙手,孰能医治?狮子一吼,则丈夫无所措手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