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中一人道:虽然难得,也是不大合理。若是亲娘,以母救母,那还可已。以亲母之遗体,疗继母之病,者不是叫他亲娘难受么?”【是条子理。】又一人道:“你得了,不用说了。若是你那么说,人家者总算了。依吾之见,以亲母疗亲母万万使不得。不用说那细理,就是粗粗说罢,若叫亲母知此,疼儿心盛,好么去不了病,还添上病哩。惟独继母方可使得,一来可以感动继母之心,二来可解宿积之怨。就不说者个,他那继母横竖搁不到心上,好么还解恨哩。”【又是条子理。】又有一人道:“你俩不用抬扛,全说的不透彻。反正是要个特诚的心,不孝而孝,更是难得。”【者才是正理。】众人同笑道:“说了半天,还是个难得。一门而有孝子弟弟,固然难得,弟弟而更为孝子,尤觉难得。况且那么样的个爹,者么个样的娘呢。”
又有一人道:“像咱庄里林家,老头子不好,老妈妈子却不错。他那个儿,就不能感动他爹,反叫他爹生多少气。西庄岳家坞何家,老妈妈子不讲理,老头子是个软弱刘王,还有点子惧内,他那个儿子,就不能感动他娘。反给他娘助威。那莫非也算孝顺他娘么?”又有一人道:“者个还好哩,你看兰庄里孙家,老头老妈妈全都不错。怎么生下那么个儿子,不讲里,不讲表,成天家反缠胡搅。一个不如意,就扭骨别棒,满口里胡念杂曰,不管甚么是爹娘。”又有一人道:“那总是报应还未到,你没听见说么,从先也不知是那里有一个人姓胡名斌,不孝爹娘,不是叫雷劈了么?”又有一人道:“还用远说,那些日子,大城里头,有个聂家。兄弟俩全不孝顺,大小子的女人姓刁,更不讲理,不是叫雷劈死了么?他兄弟俩,大的击去两耳。小的亦几乎击死,要不是有个好媳妇,也就妥当了。”众人同笑道:“可不是么,怎么一时就忘了,者宗事可万万忘不的。”【把往事一朝重提起。如雷震耳,大众当时刻惊心。】又有一人道:“像者宗事说者个事罢了,不可说他姓甚名谁。”【虽是迂谈,亦是好话。】又有一人道:“说着还解不过恨来,谁还瞒着他的名哩。你看咱庄里许增家,他那个女的,不知是怎么利害,他那个大儿就没法说。”又有一人道:“不可说者些是非,倘若叫他听见,者不是不好么。”说着只见许增之长子许庆急跑过去。众人道:“你看那不是他过去么,若是听见,怪没味的。”又有一人道:“若是听见醒过攒来,还更好了。”【众口不一,有心人闻之,得毋恍然自惊乎。】众人议论不在话下。
且说那许庆从此经过,听得众人谈论,遂自思道:“人家说吾的不是,怎么好呢。”沉沉哈哈,【若有心疾状。】跑到家中。对其母道:你老人家也不知知道不知道?外头人们,全说咱娘儿俩不是,往后想个法子,莫叫人们说才好。”其母道:“任他们胡谈论,碍着咱甚么事。你不用管者个。”许庆道:“非是为儿多事,咱家者个事,本不是理。”其母怒道:“你者个可恶,怎么咱不是理呢,你也说说,我也明白明白。”不知许庆说些甚么?下回分解。
注解:
尝思天道有可测者,有不可测者。可测者,一定之天也。不可测者,无定之天也。以天为一定,天亦有时无定。以天为无定,天亦有时有定。此中之机缄,惟深明是非者能察之,亦惟不泥是非者能喻之。顾持常情以论是非则天道显而是非可论定。驳恒解以论是非,则天道晦而是非亦可论定。故有应福而得祸者,非天道之偶乖也。正所以坚其修持之志行也。有应祸而得福者,亦非天道之不明也。正所以满其恶贯之凶烽也。深明是非,乃可评论是非,不泥是非,乃可判断是非。虽曰闲谈莫论是非,有关口过者,是非不可论。有关世道者,是非正不可不论。父老之援引,最易感发。乡里之传闻,足资惩创。此善庄之众议惊人,而许庆闻之,且以直言劝母也。阅者又何必过于拘泥哉?
理注:
凡讲经,分判人法喻。言马元龙次子久病,闻黄氏弟兄孝感天地,跃身而起,是一但豁然而贯通矣。又起名乐孝,马氏兄弟乐道。乐孝,皆是助发善义。尽出善庄,众人辨论是非,亦不出善庄之外,激发许庆回家劝母,亦是助善义,此皆是譬喻也。至善之地,若有是非,以非纯善寂静,无可为至矣。
偈云:
至善纯粹毫无杂,心行处灭净无沙。
遣除虚妄守敬笃,玉洁水清映光华。
第二十四回立后嗣苦心用尽借他人数语陈明
话说许庆母子,问答不合是何起见。当日许增配倪氏,十年不孕,后嗣恍惚。一日与其妻道:“你娶了者些年数,儿花女花皆没有,咱俩老的动不得了,依靠何人?者还是小事,祖宗的香烟要紧。吾虽然没念过书,也曾听得念书人说甚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若办个妾,为生子之计。倘生下个儿子,一来可以接续香烟,二来奉养咱俩,岂不是好?”倪氏道:“你天生是个老厌物,种着个地,那一块里烧作的。要上者宗自然腔。”许增道:“你将吾可看偏偏了,吾岂是那宗人。是为的吾自己么?若有了儿子,你莫非就不沾点光么?”【光前裕后下文伏线。】倪氏道:“任你说下天来,【日后福自天来,你可不说者个了。】吾总不听你者一套。你那身上有点风流肉么,还想者宗撇劣邪。”许增道:“你者宗东西,没有一句正经话。”倪氏道:“你还没有一点正经主意哩。”【倘有好子孙,作些正经事,你可不说他没有正经主意了。】许增道:“你者娘们家,实在是没有说头,好么是老西的外甥闺女,总是免不了那点醋味。”倪氏道:“你是谁的外甥呢?说出话来者么臭气烘烘的。”许增道:“任你说么,吾的主意已定。”【延嗣事大,人心有定,天心岂无定乎。】说罢摔手而出,找了两个媒婆,叫他看着合式的,给他买一个妾。
待了不多的日子,那媒婆在京城里头,买了一个来。姓甘,钱也不多见了,许增遂点钱而去。倪氏成天家折磨甘氏无所不到,【使出大妇妒心肠,彼甘氏将何地自容乎。】那许增也无方可使。待了些日子,闹的不可开交,许增将甘氏暗暗接出,藏到他姊妹家。也是天理该当。不消一年,那倪氏忽生一子,【始见许增苦心,天必报之以福,其积德也可知。】即是许庆。许增与甘氏甚是和睦,也难以割舍。又待了五年有余,甘氏亦生一子,【前之费尽苦心者。天必从人愿。】名唤许顺。长了八九岁,不敢叫倪氏知道。后来传到倪氏耳中,与许增闹了多少乱子。许增将甘氏者里挪到那里,那里挪到者里,又闹哄了二三年,倪氏总不甘休,将个许增闹的竟是【】死了,所以叫人议论。许庆说是无理。及至其母倪氏要他说个明白,许庆方道:“并非别的,当日我父纳妾,生下一弟弟,至今不曾家来,就该接回,才是正理。”【许庆早有爱弟心,惜未得一见耳。】倪氏道:“你者个孩子糊涂的狠,【吾看你才不明白哩。】将他弄回来,者个家业少不的分你一半。吾却想到者里,你就不怕么?”【我怕兄弟不见面,人怕家业分不均。】许庆道:“人之贫富,并不是因着兄弟多少。吾听见说甘氏妈妈家当初并不穷,因着老哥儿俩,不甚对符,遂分居过。大爷性体奸滑,二爷过于老实。大爷将家业抠0起来的不少,欺负二爷不懂甚么,到了后来,二爷在家,依然受大爷点气,竟合家搬向天津去了。【老实人才得向天津去。】大爷在家,可该好哇,者会闹的一贫如洗,将自己女儿,也卖与人为妾。者是他家的事,就是我姥姥家罢,从先是甚么日子?我舅舅可是光他自家呀,怎么闹的也是挺穷。他若安分守己,何至如此好。成天家游手好闲,玩钱赌博,将个家业弄花拉了。总起来说罢,只要安分守己,兄弟多了,岂不是个膀子?况且古语说的好:‘是个小猪下生,还有三斗糠的命哩。’何况是个人?”倪氏听了者番言语,也就醒过点来。【难得一点即醒,胜于陶氏万万。】许庆见其母无言,遂又道:“你老人家不用作难,者会不将我弟弟母子接回,将来不能不算我爹爹的儿,放着好人不作,还等着甚么。”倪氏道:“吾不管者个,你爱怎么就怎么罢。”许庆道:“你老人家说个痛快话才是,咱娘儿俩,莫非是外人么?”倪氏道:“你看着去罢,吾不说么就是了。”
许庆一闻此言,也不往下问。便套上车子,将许顺母子接回。倪氏见了许顺倒也喜欢,那许顺长的白面书生,有些不凡。【日后必能发达。】许庆母子商量着叫他念书。倪氏道:“你到陶同那里问问,明年请那里先生,咱家送个学生去。”许庆见了陶同告知,陶同道:“者个事,甚不容易,花钱也不少,不花本怎么求利呢?”许庆道:“者话怎讲?”陶同道:“下下作作的,不请着好先生么?就请着好先生,人家也是不用心,【道破俗儒通病。】得多花俩钱,才能教出好孩子来。倘乎一步登高,岂不是舍本求利么?”许庆道:“咱也不指望那个,念几年书识几个字,看看文书么的,不求人就好。要是有材料,那也得再说。”陶同道:“不用说者些话,明年我那亲戚家,与马元龙要伙请先生。”不知请那个?下回分解。
注解:
女子之梗顽,最难拊绥,向有所偏,指南莫正,许增欲纳妾以延宗祧,虽父母且可不告,岂倪氏之所能阻哉?乃不能阻而故阻之,强悍之名已闻闾里矣。及其忌妒甘氏,磨折百出,而许增不得已使之阴避其锋,不少回护。其非好色之徒,概可见焉。有志者竟成,人定者胜天。故倪氏无子而有子,甘氏生子浑似浮萍,漫无定所。在许增恨不能有人焉,旁引曲喻,讽动倪氏,化强悍以归和睦。而许庆竟于父死之后,善承父志,感触于道旁,谏证于堂上。其为人倘亦无愧于孝弟者乎。彼心斋诚斋之至孝至弟,故令人羡慕矣。观乐孝闻风去疾,许庆闻议宜弟。黄先生当不止孝感已也,阅者岂可不闻而兴起哉?
理注:
言许增生二子,一庆、二顺,增庆顺,皆不出善庄。至于马元龙、陶同,公请先生,是先生马、陶、许三性原是至善助行。以后天补养先天。请申、李二人入黄宅,马宅是引精气入于黄庭矣传云是开堂入室,佛经云是万法归一。
偈云:
三教由来是一般,采取后天补先天。
方便多门归无二,情通理顺法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