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佑之目光淡淡地扫过祖母和爹爹青白交错的脸,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母亲怀疑这一切都是我提早设计好的,我倒想问问母亲,若我真的买通了思博院的丫鬟,我怎么会让慎儿亲自去偷歙砚,还粗心大意的留下一堆人证物证?今日是我叫安儿去明晖院找慎儿讨论诗词的?还是我唆使安儿跑到爹爹书房告状的?母亲说我因为担心弟弟的仕途瞧安儿不顺眼,那母亲呢?有慎儿这个嫡长子的绊脚石挡在自己儿子面前,母亲心里是何感想?”
顾佑之干脆将见不得光的话搬到台面上来说,自己有除掉安儿的动机,她就没动过除掉慎儿的心思吗?自古嫡庶有别,长幼有序,慎儿再不济,也是嫡长子,只要无大过,爵位迟早是他的,顾怀安再优秀,只要有嫡长子挡着,爵位于他,只能望尘莫及,相比之下,孙氏除掉慎儿的心思要强烈的多,想必老夫人早就预料到这一点,才会将慎儿养在自己名下。
顾寄松愤恨地盯着孙氏,第一次对她产生了厌烦的感觉,自己曾对她万般保证,爵位一定是安儿的,她却非要一意孤行,当着贵人的面丑态百出,丢尽了颜面不说,还将安儿也一并拉下水,简直是愚不可及!
孙氏感受到顾寄松恼怒的目光,浑身一阵冰冷,忙将顾怀安又抱紧了几分,目光略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墨,眼前一亮,当即指着他怒吼:“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慎儿记恨过你,所以你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是不是!”
顾老夫人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力,看着此刻丑陋不堪的孙氏,心底一阵后悔,若是当初自己态度强硬一些,这般难登大雅的女子,如何能做堂堂伯阳侯府的主母!
“不是,不是小的,小的不知……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墨磕头如捣蒜,他聪颖激灵,早看清了局势,夫人这一局是败了,但他绝没想到,夫人会将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顿时六神无主,语无伦次。
“哼!我看在你爹娘均是侯府的老人,为人老实忠厚的面子上选你做安儿的伴读,没想到你狼子野心,以德报怨,妄图借刀杀人,致安儿于不义,实在最无可是!你若是老实交代,侯府看在你爹娘的份上,还能给你留条活路!”
孙氏反复提起他的爹娘,意在警告他,他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自己手里,再淳淳善诱,若是他担下这罪名,自己会保他一命。
可听在小墨耳里,就变了个意思,他身在奴籍,看惯了人命贱如草芥,说丢就丢的腌臜事,听到孙氏反复提到爹娘,只以为自己东窗事发,会连累爹娘一同受死,登时三魂七魄四散,唯抓住孙氏最后那一句“留条活路”,当即不住磕头讨饶:“是小的干的,都是小的干的,不是夫人让小的将歙砚放到大少爷房里的……不不不……是小的自己干的,与夫人无关,求夫人放过奴才的家人吧,奴才担了,奴才都担了……”头嘭嘭磕在地砖上,额上血痕顿显,顺着眉角往下流,十分凄惨。
这个蠢货!孙氏气得气血上涌,恨不得一脚踢死他:“你自己做错了事,与我何干?你给我说清楚了!”
“是是是……与夫人无关,是奴才干的,都是奴才干的,与奴才的爹娘无关……”
顾佑之悠然地喝着茶,好整以暇地观看这场闹剧,小墨作为整场阴谋的重要证人,推到他身上也不是不可以,但小墨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地将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当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顾寄松颓然地看着这一切,是非对错一看便知,纵然他有心包庇,当着贵人的面,也是无能为力:“来人啊!”顾寄松疲唤一声:“将夫人带去家庙反省,容后处置,她教导安儿不利,安儿今后就养在老夫人那里吧!”
小厮上前道了句:“夫人,得罪了!”拉起孙氏的胳膊就往外拖,孙氏还失神在顾寄松那句将安儿养在老夫人名下的话里,出了门才想起挣扎呼救,哭喊声震彻了整个院子。
顾老夫人趁机向顾佑之递了个颜眼色,顾佑之了然,拉着顾慎之的手告退,和顾老夫人一同走了出去。顾怀安见母亲受了罚,吓得哭都不敢哭,只小声啜泣,时不时向顾佑之两姐弟投来一抹怨毒的目光。
直到书房的门关上,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炽热目光才被隔断,顾佑之轻松的同时,蹙了蹙眉,昔日夏煜玄对王玉凝情深似海,矢志不渝,若非今日亲身感受,断不知道夏煜玄也会盯着女子看。
她垂眸苦笑,自己展现在他眼前的,永远是工于心计,果决冷傲的姿态,前生如此,今世亦然。
望向远处的花丛,翠菊、木槿、美人蕉、紫茉莉各自妖娆,妩媚成秋,紫薇肆意收蕊,花瓣凌空翻飞,纷纷扬扬,覆盖一地石砖。
罢了,从来殊途,何谈相守!莞尔一笑,抬脚覆上,裙尾曳过一地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