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雨初停,黄昏微暖,一道纤细身影伫立窗前。
兰嬷嬷挑帘而进,“哎呦”一声惊呼,急忙将手里的药碗搁在案上:“我的大小姐,好好的怎么吹起凉风来了,您这膝盖还伤着呢!”说着将顾佑之请上床,撸起裤管细细查看起来,见无大碍,方才松了口气,笑着絮叨:“淤血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再吃几幅药就能好利索,秋风寒凉,小姐千万别任性,伤了身子,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边说边将裤管理好,掀起薄被盖在她膝盖处。
顾佑之目光透过落下的小轩窗,飘向那极热闹之处,神色淡淡地问:“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兰嬷嬷端起案上的药碗,沉吟了一声,颇不是滋味:“今儿个是二少爷的生辰,侯爷正在融园给二少爷庆生,闹的晚了些。”
接过兰嬷嬷递上的药碗,微晃了晃里面污黑的汤汁,仰头一饮而尽,兰嬷嬷忙递上蜜饯给她压苦,顾佑之摆摆手,绞着丝帕沾了沾嘴角,看着空荡荡的居室,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兰嬷嬷接过空碗,小心翼翼地偷瞄她的神色,愈发觉得陌生,自打前几日大病一场后,小姐突然像是换了个人,虽然和从前一样言语金贵,万事不理,但小姐终归是她一手拉扯大的,胖瘦冷热一眼就分辨的出,眼前的小姐说不出哪里不对,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热闹的丝竹管弦声声入耳,兰嬷嬷收起无端的臆想,许是小姐心生妒忌,起了微词。心里一沉,暗自叹了口气:小姐这十多年来,空打着侯府嫡长女的名号,过得却是凄惨可怜,生母早逝,侯爷又是个生性薄凉的,只把融园那位生得一双儿女当宝,哪里在意过这对姐弟的死活?偏偏小姐天性纯良,看不懂人心叵测,好好的孩子,生生被算计的木讷呆板,唯唯诺诺,丝毫没有大家小姐的风范,老夫人早年还能提点几句,见她愈发的不成器,最后也对她放任自流,随之任之,一年也召见不了几次。
想想大小姐五岁成诗,玲珑剔透的可人儿……哎!兰嬷嬷只觉得可惜,日日盼着大小姐能看清那位的真面目,端起身份为自己争上一争,如今瞧她神色凛然,又觉得惶恐不安,孙夫人的势力在侯府早已根深蒂固,小姐不过是个十二岁小儿,哪里是她的对手!
几番衡量下来,认命似的咽了口气,罢了,若是大小姐能平安康健地长到及笄,再由侯府出面许一户光耀世家,也是个好归宿,小姐再不济也是伯阳侯府的嫡长女,还有母足国公府做靠山,亲事总不至于太差。
边想着,兰嬷嬷边怜爱地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年岁大了,胆子却小了,早年总是心有不甘,妄图求个公正,如今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姐眉眼间隐约长出了如夫人般恬静淡漠的气韵,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一生无儿无女,说句不知身份的话,早已将小姐当成了亲生女儿看待,父母之于子女,只盼她一生能平安喜乐,幸福遂意!
兰嬷嬷随手搁下药碗,着手为顾佑之按摩膝盖的伤处,安慰道:“嬷嬷知道小姐心里难受,小姐也不要怪侯爷,融园那位惯会狐媚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