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一届届出宫大赦下去,我们这些宫女的日子也就越来越难过了。出了宫的,身份显贵些的,好的是嫁了毛没长齐的小娃娃,一辈子当老妈子供人使唤。不好的,那就是给老头子当小妾,就这,人还嫌你年纪大,不过分水灵。
那些没家没落的,便更别提了吧!生活富裕些的还能孤独终老,不富裕的,出了宫便被人寻去卖了,省的赖在家里浪费口粮。
因此,这三月来,宫中人心惶惶,前两天,连我们局稍俊秀些的太监小历子都接到宫女的定情信物了,可想这其中暗涌有多激烈。而我和宝儿,一个在侍奉皇子公主们读书的侍书局,一个在搭台子唱戏的司戏局,往好了说是读书人和名角儿,往不好了说,就是磨墨的和卖笑的,想出宫找个好归宿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还好我俩身份不高,心思却想得开,不像那些个大家闺秀,非要嫁个好人家才算圆满。于我俩,攒够了路费天下四处走走,闯闯江湖,潇洒自在便足矣。可孰知。老天瞎眼,连这点愿望也不愿成全。
宝儿这丫头天生贪吃,直接导致我和她住得长了,我也贪吃。我俩携手纵横御膳房六年,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便偷偷去那边走动走动,清理些剩饭剩菜,六年之久从未被生擒。本以为这会成为南朝皇宫中的秘闻一件,孰想就在这及第礼的前一月偏被御膳的李伙夫给逮了个正着。
此人天生面恶,长得是五大三粗,外加脚臭出名。就是这人,非要讹着宝儿去给他当媳妇,我当小妾,私下还跟人议论,说我俩若一年不生出俩大胖小子,便把我们卖去勾栏。
宝儿叼着偷来的包子抽涕了半宿,我也对为何我是小妾这点恼火非常,可此事我们生错在先,不能告状,又不能冒险去求上面怕掉脑袋。
无奈便只能想了个钝招,从太医院小学徒那高价买了个绝情灭欲丹,心想着就让伙夫绝了这念头,放我和宝儿宫外逍遥也就是了。可谁想,那新来的学徒下药不知轻重,只想着份量越重越是好的,直接把人给吃的再不能振。
如此一来,惩戒必是逃不了的了。李伙夫吃了暗亏咬住我们偷吃的事不松口,一边还四处谣传我们俩为他情斗未果,才私相授受,结果害得他吃坏了身子。
几乎是一夕之间,我俩便在宫廷内人间名声大噪,连珍禽局的学舌鹦鹉闲来都愿消遣两句。掌事嬷嬷气得脸上白粉直落,立马传了当事者前来问话。
我俩不争气,没被拧几下耳朵就将实话全招了。可不想那李伙夫却忒不老实。一面抱着嬷嬷的大腿,一面声泪俱下的描述着自己原来是多么勇猛非常,如今又是何等娘不自控,不能为老李家延续后代,带病之躯不能为皇家烧好最后一把柴,絮絮叨叨,泪水之多,内容之丰富,足耗时两时辰之久。
掌事嬷嬷原来初审时,脸上的颜色还算过得去,被他这么哭哭啼啼一闹,便是再也没有半点耐性了,直挑着兰花指说要捏死我们,要不就拧耳朵拧死我们。现下碍着马上就要行大礼不好闹出动静,先压着不处置,待大礼过了再秋后算账。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眼看着我们及第没戏不能出宫还是轻的,重些怕是连脑袋都要一并丢了。
想到此处便不由悲悯,我无力的回头,看着盯着地发呆的宝儿。这丫头平时可是最大大咧咧的性子,如今也知道担忧了,可见这次真的是性命攸关。“宝儿啊……”声音微有些哽咽,我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得不面对现实。“眼看及第礼还有一个时辰就开始了,咱是怎么个打算?”是逃是死也该想想清楚了!
宝儿皱着眉思量半响,看着好像心里有了主意,我屏息凝神不敢轻易打断,等了一会儿终盼来她一句。“不知道这地窖有没有人打扫,吃了这地上的馒头渣子应该不会死人吧!”
此语毕,我顿觉阴暗的地窖更黑了些,悲凉之心如千里洪水奔腾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