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念。”楚云修重复一遍,眼神讥诮,“我的杂念远不如裴世子的多,世子野心勃勃,不知蒙了多少人的心。”
一语双关,只知一层意味的众人却齐齐颤了一颤。
裴逸时常外出,却不仅仅是去体恤民情,还一路设店经商,涉猎诸多行业,不断拓宽商路,直至如今,控制住了盛京一半还多的经济命脉。众人心知肚明这样对朝政安稳不妥,却因为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没有开口点破——人家用的是自己家光明正大得来的钱,靠的是自己聪慧敏捷的发达脑袋,怡然自得地坐在家里数钱,丝毫不涉及朝政,想扣个意图叛逆谋反的帽子都擦不上边。
这一刻气氛骤紧,像即将绷断的皮筋,裴逸却不接话,只是笑着摇头,余光瞥见高台上某人已经无声离去,随即道:“今日比武一事就当是助兴了,在下还有事,先行离去。”
话落,将酒杯搁回桌子,一步一步悠闲从容地离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突然转机缓和,怔怔看着那背影离去,楚云修眼色深黑,随手一扔,立即有人自暗处闪出稳稳接剑。他回头,发现台上那人已经不见,心里顿时有了莫名的烦乱,像猛浪,突然冲垮他一直沉静的心。
慕蓉瑶目光忧愁地看着楚云修,看他神色中以往从未有过的急切,烦躁,不舍,想着他自从慕挽晴出现后的一切反常行为,小脸白了白,心中突然涌上一个念头。
她突然有些惶恐,心底泛起凉意,掩于衣袖下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尖锐的指甲刺进柔嫩皮肉,洇出点滴鲜红,她却,浑然不觉。
高台上,慕王目光平静,望着裴逸消失的方向,良久。
之前的针锋相对不管暗藏多少飓风暴雨,不管多么离奇,多么让人捉摸不透原委,对大多数人来说像是翻书一样,不过留了一份裴世子和四皇子不和的八卦心。人走了,事情过去了,过了那一页便没有什么,接下来气氛融融,寿宴照常进行。
宴席本来在晚上还要再摆一次,因为临近太子大婚,各部都忙着筹备,便取消了。
众人散去,府里不再那么喧嚣。有人频频来催,慕挽晴借口身体不舒服,婉辞了任何人的打扰——包括她暌违六年的爹爹。
整整一个下午,她只是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待在这里,远离外面一切躁动。用指尖极为珍重地反复摩挲屋内的每一件器物,追溯流走的韶光。
这里,她和娘,曾委曲求全住了整整六年
而如今,难得这屋子还保持原样,里面的物件丝毫未损且光亮如新,看样子常常有人进来收拾打扫。
晚上,慕挽晴和衣静静躺在床上,明明忙了一个下午身体疲乏,此刻却没有点滴睡意。她凝视窗外明月直射进来投在地上的一泊粼粼光湖,眼底渐渐恍惚一片,朦胧中思绪飘飞。
久远地仿佛一个遥不可及的梦,那时也有那样一双柔荑,在炎炎夏日,热的让人翻来覆去不得安宁入睡的晚上,一边轻轻摇着小扇,一边慢慢抚着她的后背,笑着清唱:“月儿弯弯,像个小船;月儿圆圆,像个玉盘;宝儿乖乖,爹娘亲亲。”
她不由自主地拢紧了被子,身体开始慢慢弯曲,拱成个虾形,做一个保护自己的姿态,又突然发现面前轻纱般的月光变得有些黯淡,她转目看向窗户,那里,一袭黑色锦袍安静又固执坚决地立在窗前,幽幽地荡。
他的声音漠然而又含着微怒,历历分明。
他问,
“你为什么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