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长安满城灯火璀璨,欢庆中秋的同时,却有这样三组队伍,惊电般策马疾驰在苍茫大地上。
第一组队伍仅有一人一骑,向着京城北方而去。素衣白驹被粼粼月色镀上一层莹润白光,远远望去如仰遮云罩雾的蓬莱仙人,穿梭在葱茏树丛中的身影寂寥而又微茫。
第二组队伍和第三组队伍人数相当,均有十多人,身披相同的绛紫色大氅,持缰挥鞭,一组驶向南轩,一组奔行西梁。
三组队伍的目的地不同,但腰间隐秘处,都挂着银底金字的令牌,清晰勒刻辰墨两个大字。行动间腰际偶然亮点一闪,如强劲机弩机警潜伏深夜。
马蹄踏起的灰尘浓重纷扬,如飓风经过沙漠,等到归于尘埃,他们的身影,已在千里之外。
……
“恳请皇上尊授一官半职,让微臣也能为盛京昌平安详尽一份力。”咚咚咚三声,聂王府世子聂城两步来到玉阶之下,重重磕头,等到抬起头时额头竟然已经一片淤紫。
他衣衫华贵却扑满灰尘褶皱,奔出一头汗,看上去很是狼狈,像是从哪里急切逃了出来,但眉目间的灼灼坚毅之色却分毫未减。如白茫雪原突射的一簇耀眼金光。
小姐们纷纷倒抽口气,露出如痛我身的含泪表情,别开脸不忍看,倒是裴珍弯弯嘴角,端着酒杯朝他无声一敬,不动声色饮尽。
“这是……”盛京帝被他这模样一时惊住,外面突然又跟着气喘吁吁跑进一人,跪下大呼,“皇上万万不可。”
“怎么回事。”盛京帝看定来晚了在阶下跪着的父子两人,眉毛一扬,半晌平和下来,“当这里是娱乐嬉戏的勾栏瓦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抱着酒杯,虽是责备,语气却平静,听不出喜怒。
“圣上明鉴。”聂王深知自己迟来本就有错,惶惶不已。赶紧抬袖一抹额头淋漓大汗,在众人探究意味深深的目光中缩缩身子,低声道:“小儿愚钝,无意中冲撞,还望皇上宽恕,微臣这就把他带回去。”
他说着就急忙起身对聂城又拽又拖,聂城却黏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薄唇紧抿,始终专注凝视盛京帝。
聂王气结,整张脸涨成猪肝色,动作幅度忍不住大了起来,像在嘿咻嘿咻拔萝卜。
“这是做什么。”眼前一幕滑稽,有人忍不住拿酒杯遮挡掩嘴偷笑,盛京帝却有些不高兴,这里是皇宫,怎能像集市般喧嚷闹腾。
“金殿之内,哪里容得如此胡闹,成何体统!放手!”
盛京帝威严冷冷开口,听得出不悦味道,聂王身子一震,讪讪伸回手去,再度跪下,连连告罪。
他言辞恳切,左扯一句右扯一句扯得天花乱坠,却半句不离称赞盛京帝贤明厚德云云,慕挽晴无语仰头望望,隐约好像看到了数头斗大的牛浮在半空哼哼乱叫。
盛京帝脸色缓和下来,却连看聂王多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反而望向聂城,道:“朕方才听你说想要谋求一官半职,给你倒无妨,但是朕需要一个理由。”
众人嘴角一扭,心惊皇上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聂城却眼睛一亮,随即深吸口气,正正脸色,一字一句清晰道:“既为男儿身,就不能如女儿家一同整日闲在家里织锦刺绣。若不能挥笔泼墨,便该纵马仗剑,担负起自己应当担负的责任。社稷之昌隆,在于执政清明,也在才者兴出。”
“好。”盛京帝听完一番侃侃而淡,不由得点点头开口称赞。
京中一直传言聂王府世子多年一直勤学苦练,韬光养晦,虽然隔三差五地就因为搜捕大战把京城闹得鸡飞狗跳,但其本人才情斐然,聪颖伶俐,要不然,怎么能三天两头从聂王府铁桶般的层层护卫中逃脱出来。
盛京帝也略有耳闻,往日他在盛大宴席上见这孩子那几面,总是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因此没有多做关注。现在仔细瞧瞧阶下那孩子,眉梢眼角都是掩盖不住的英姿勃发之气,有几分时论翕然,倒让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的那段青春岁月,也曾壮志凌云,气吞山河,也曾风华正茂,满腔热血。
今是昨非,光阴如流。
朝堂上虽能人辈出,却多半已是腐朽残烛,亟需有志有才的年轻人注入新血液新活力。聂王府不在开国世家之列,不必顾及过多。这个人,倒是可以任用试试。
君王向来对有才之人青眼有加,盛京帝当下有了决定,却接着又问,“想要当朝为官,有许多途径和渠道,为何要如此莽撞,偏要选择这种方式。”
这话问到重点上去了。
聂王脸色瞬间铁青,本来就弯曲的后背起了微微颤抖,众人纷纷露出讥诮笑容。
在场的人都知道聂王为了保护自己唯一的儿子聂城不受伤害而终日将他庇护在家,真心觉得聂城可怜,但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自己能插什么手。因此明面上都连连称赞聂王育儿有方,私底下却当作笑话讥讽。
现今盛京帝当场抛出这样的问题,若是聂城如实回答,便是扇了聂王一个响亮的耳光,若是随便扯几句理由,便是欺君罔上,罪当抄斩。
人人屏息凝神,等待聂城的回答,连呼吸都几近不可闻,慕挽晴却在百无聊赖中转着手中酒杯,眼睛瞟瞟坐在自己身旁一直面色无波的裴逸,又瞅瞅笔直跪在地上的聂城,紧紧抓住了两人之间不容察觉的一眼会心对视。
那对视目光水般顺滑,一溜而过。
水过无痕,慕挽晴手中动作一停,也露出会心的笑。
随即见聂城深深叩首,恳切道:“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和结果,因此今日不求别的,不说别的,只求皇上能给我一个大展宏图的机遇。”
他说着再次恭顺叩首,盛京帝和煦点头,刚要开口,突然响起尖利声音,
“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