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还是不答应!
怒气隐隐的铮铮语气在空阔殿内清晰掷地,众人吞了苍蝇般咋舌,瞪圆眼睛,不敢置信这样纡尊降贵的话会从九五之尊的盛京帝嘴里吐出——这摆明是要给慕王台阶下。
可慕王却半点面子不给,若无其事,仍旧雕塑般低垂着脸纹丝不动,只是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微微苦笑。
“如此大恩大惠都不肯接纳,猖狂至此,眼里可还有天子,可还有这泱泱盛京王朝。”工部侍郎拢着袖子出列,横眉怒目冷嘲热讽,目光最一开始却在郑王身上落了落。
“慕王何必这么固执,”一名白胡大佬捋着胡须劝道,“这是好事……”
“都闭嘴,”盛京帝气得身子发颤,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哆哆嗦嗦指着大门口,“来人,给我把他…。”
“且慢。”
明明自己是主角,却一直退居幕后的慕挽晴走了过来,她躬身一礼,朗然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这个公主,我当。”
慕王豁然抬头,楚云景噗一口喷出了他刚从楚云霆桌上偷偷拿过来的玉壶春,楚云灏掩在美人折扇后的唇角邪魅一勾。
众人异样的目光瞬间从四面八方狼奔而来,尤其是郑云曦,面色惨白,讷讷望着,怎么也想不通皇上为何对慕挽晴格外青眼有加,竟还要御赐为公主。
盛京帝神色缓和几分,却仍是不豫,瞪着慕王,“还不快起!”
慕王心口一阵钝痛,他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慕挽晴却盈盈走过去,将跪在地上的他不容分说扶了起来。
“知道是爹爹心中不舍,”慕挽晴语气娴静,挽着他的臂弯,望他的眼神温良,“爹爹放心,定不会在宫里呆太久。”
两人静静对视,那融融场景落在别人眼里是父女情深,但彼此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完全迥异相反的想法。
慕王呼吸一紧,却没打算放弃。他将自己的手按倒慕挽晴胳膊上,准备推开她,突然听盛京帝道:“既然是这样,朕便免了你的罪,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许再有异议,违者斩。”
圣旨下得果断决绝,不给任何人辩驳的机会,盛京帝转身入座,留下愕然众人面面相觑,隐约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识。
四年前也是中秋盛宴,不过那是盛宴结束的第二日清晨,曦光和煦洒满整个大殿,照亮跪于玉阶下鲜衣怒马承载万众目光的一男一女。
事情很简单,昨夜四皇子喝多了酒,不小心强宠了一位小姐。
而这位小姐不是别人,正是慕王嫡女慕蓉瑶。
这事听起来着实荒唐,众人对其时间地点经过都心存疑惑,但当事两人俱供认不讳,慕蓉瑶更是大胆,直说自己倾心四皇子良久,深深叩首,万望皇上成全。
当时盛京帝拢在一方暗影里沉吟许久,众人也都不敢吱声,这件事情不仅要顾及皇家体尊,也要顾及慕王府颜面,还是不要随便进言的好。
最终盛京帝出人意料地同意了两人的婚事,什么都没有追究,直接下旨慕蓉瑶明媒正娶为四皇子妃,当时他走出大殿的时候,说的也是这样一句话,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许再有异议,违者斩。”
一部分人长吁一口气,安然坐下,一部分人脸色不霁,觉得皇上对慕王府太过宽纵,但却不能发作,只能压下满心不快,赶紧就坐。
慕挽晴也坐下,但因为来不及换位置了,不得不和裴逸一起坐在盛京帝的眼皮子底下。她深觉万分哀怨,不动声色狠狠掐了身侧人胳膊,随即一双手伸过来,轻轻巧巧夺走了她手中的酒杯,道:“少喝点。”
爱酒的某人顿时欲哭无泪。
而坐在两人对面正在饮酒的楚云修,眉头突然不易察觉地一扬,动作一顿,半晌抬手一翻,杯内酒液尽数入喉。
酒液在宴席前特别用热水烫过,温和不清冽,倒进他的口里,却突觉冰凉,还带着些许苦涩。
手指无声无息紧了紧酒杯,他面色微微晦暗,低了低头。
上方,盛京帝正坐在金椅上揉着眉心,有些兴致缺缺,皇后立即有眼色地凑上前,悄声问:“可要宣歌舞入殿?”
“不急。”盛京帝抿口酒,突然看向裴逸,“今日盛宴,朕最开心的,便是裴世子能得空出席。”
“承蒙皇上抬爱。”裴逸起身一礼。
“世子幼时便才富五车,如今想必更为出类拔萃,依朕看,这次回来,不如就收收心,裴王府也该有个真正管事的人了。”
众人皆知,六年前裴王妃离世后,裴王便远走高飞,将偌大的裴王府交给裴逸掌管。六年来裴逸虽然多数日子都在外面游山玩水,但并非游手好闲,一路经商慰民,名利双赢,裴王府也打理地井井有条。
其人才貌俱全,皇上这样说,是准备给他加官进爵了。
“皇上,”有人艳羡不已,裴逸却淡淡拒绝,“裴王之位,恕我不能接受。既是失踪,一日没找到就不能断言,这个位置,就该留着。”
他直言裴王下落不明,自己不想接任,却也间接告诉了盛京帝,他不想就职任何职位。
盛京帝浓眉一蹙,而后又骤然松开,大力拊掌,不怒反笑,“好好好,果然不愧是裴世子,傲骨风采半分未减。”
他心情极好,大手一挥传歌舞上场,众人都赶紧跟着露出喜悦期待的神情,举杯欢庆。慕挽晴却隐隐不安,深深注视上首位置笑眯眯的盛京帝。
盛京帝死活要御赐她为公主实在诡异,昭宁也很奇怪,发生这样的事居然一点不闹腾,一味盯着她的目光得意洋洋胸有成竹。还有那名素衣女子,她一直悄悄观察着她,发现她从进殿后就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中间只和楚云修对视过几次。
他们认识吗?是什么关系?
她满心疑惑不得其解,有些失神。歌姬名伶还未现身,一人却当先步如流星匆匆奔进,进门就跪,扑通一声惊掉了许多人送到嘴边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