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尘把蒋衣衣从京城抱回来后,就撞见了等候在院子里的师傅。
当然免不了一番训斥,只是骂了也无用,天尘自己已经够自责了。看那脸上愧疚的表情就知道了。
若是再骂下去,说不得他自己就先找根柱子去撞了。
他真是拿自己这个笨徒弟没办法,从小就捡来了养在身边的,这么多年了,表面上说是徒弟,实则也算是半个孙子,要不然怎么会让蒋衣衣乱了辈分的叫天尘哥哥。
骂不出口,只能叹了叹气,挥手让他把蒋衣衣抱回屋子里去。
把蒋衣衣放在了榻上,天尘便屏气凝声的站立在一旁,等待师傅诊脉的结果。
老人凝眉把了一会脉,便撤回了手。
“还好,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伤心过度了,睡醒了就好了,好好的看着你妹妹,等她醒了告诉师傅。”
“是师傅,徒儿知道了。”天尘语气很是低落。
乖乖的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了榻边,双手托腮,目不转睛的看着昏睡的蒋衣衣。看着衣衣昏睡之中还愁眉不展,他的心里非常难受,要不是他不顾师傅的吩咐,把衣衣带进了城,衣衣就不会这么伤心难过了。
不知就这样看了多久,蒋衣衣的睫毛微微颤动了。
妹妹要醒了,天尘马上跟打了鸡血一样,猛地就跳了起来,弯腰把头凑到了小师妹脸上。
于是乎,蒋衣衣第二次在醒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家哥哥那张放大的俊脸。
“妹妹,你醒了。”天尘叫得无比熟稔,还笑得露出了大白牙,配上那憨憨的笑,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么傻气,蒋衣衣的心情瞬间就好了一些,对着天尘露出了笑容。
对了,叫师傅。
天尘忽然想起师傅的吩咐,又一阵风似得跑了。
不一会就扯着老人家跑进来了。
“你个臭小子,慢点。”老人没好气的骂道。
他正在那里看书呢,这傻徒弟忽的一下就跑了进来,然后拉上他就走。嘴里还嘀咕着“师傅快点,衣衣醒了”。真是一点也不尊老!
看着两人进来的方式,蒋衣衣的心情又好了一截。
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活宝似得人在,烦恼都少了。
老人又给蒋衣衣看了看,真得无大碍了,才放下心来。
听老友的话,他也知道孙女的身世悲惨了些,既然已经认她为孙女了,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孙女能好一些。
……
蒋衣衣坐在桂花树下,闻着桂花香,伸手接着往下掉落的黄色小花,渐渐陷入了回忆。
她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在孤儿院长大。
最羡慕的就是别人有父母,有家,她是多么渴望亲情。
勤工俭学上完了大学,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在第一日上班报到的路上,因为救一个过马路的小孩被车撞了。
意识消散前,仿佛记得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发出了光芒,然后她再次睁开眼,就已经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了。
那块玉坠竟然也还在,这玉坠是在她前世记事的时候就挂在脖子上了,她也问过孤儿院的院长,院长说她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脖子上就挂着这块玉坠,所以很可能与她的身世有关,是以她很珍惜这块玉坠。
成为婴儿的她也渐渐由身边的人搞清楚了自己这具身体的状况。
乃是蒋家嫡出的大小姐,一想到自己穿到了古代的大宅院,她就无比心塞,看过那么多小说,古代的大宅院是最难生存的,各种勾心斗角,腌臜之事防不胜防。
可是,后来她慢慢发现,自己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身体的爹娘异常恩爱,父亲没有妾室通房,她也没有什么庶出的兄弟姐妹。
家中三代人口简单,父亲上面的长辈就一个祖母,和已逝去祖父的老姨娘。
父亲这辈也只有一个庶出的弟弟,便是那老姨娘所出。
祖母是一个厉害人,那老姨娘母子两更是老实懦弱之人。
所以蒋家的宅院之内异常平静,这也让蒋衣衣感到十分舒心。
她在现代的时候因为是从孤儿院长大的,性子有些孤僻,不怎么擅长与人打交道,什么宅斗玩心眼之类的她一点都不擅长。
能穿到这种人口简单,又衣食无忧的家是再好不过了。
因为她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是以父亲母亲还有祖母都对她异常宠爱。
尤其是端庄温婉的母亲,让她真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母爱。
前世孤僻的性子也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蒋家大宅里整日都回荡着她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可是,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她脸上因为那些幸福的回忆露出的笑容一点一点被悲伤代替。
不知何时,天尘已经来到了她身后,看着她忧伤的面孔,担忧道:“衣衣,你还好吗?你的脸受伤了,不能吹太长时间的风。”
蒋衣衣慢慢转头看了过来,看到满脸忧色的少年,轻声道:“尘哥哥,你可以陪我坐一会吗?就一会。”
那样恳求的语气与表情,天尘又怎么忍心拒绝。
他点了点头,就在蒋衣衣对面坐下。
蒋衣衣此刻只想找一个人倾诉出来,那些事情一直被她压抑在心里,夜夜做着噩梦,她真得受不住了。
“尘哥哥,你知道我们今天看见的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是谁吗?”
天尘摇了摇头,但是他也聪明的想到了,那人肯定和衣衣妹妹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爹爹。”悲愤的说出这句话,蒋衣衣的声音就哽咽起来。
不待天尘有何反应,她自言自语的继续说了下去。
“尘哥哥,你知道我母亲怎么死得吗,是被我的嫡亲祖母害死的,你不知道,当我躲在窗户下面,听到祖母和庞嬷嬷说起母亲死去的真相时,有多么震惊和伤心。”
蒋衣衣脸上的泪水已经滑落下来。
天尘也为她的遭遇所震动,只是聪明的没有打断,他理解,衣衣妹妹现在想把她的故事讲给他听,所以他就默默地听。
“祖母得有多狠毒的心,她们伪造证据污蔑母亲与人**,把母亲囚禁起来,我多么天真可笑,以为这只是一场误会,还去祖母跟前给母亲苦苦求情,却让母亲死得更快。母亲喝下去的那碗药,是我亲手递过去的,是我亲手递过去的啊,你知道吗?是我害死了母亲,是我。”蒋衣衣举起自己的双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衣衣。”天尘叫道。
蒋衣衣又睁开了眼睛,自嘲道:“我总以为,我的家比许多人的家都和睦,我过的比许多人都幸福,可现在看起来,我是多么天真无知,白白在这大宅院里活了八年,看到母亲的棺木时,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惶恐无助,是那么的懦弱无能,什么都做不了,我连一个公道,都替母亲讨不回来,我真是一个废物。”
“不,衣衣,你不是。”天尘起身,一把将蒋衣衣揽在了怀里,无比心疼,妹妹还这么小,就已经经历了人生中莫大的悲痛,八岁大的孩子被逼得提前长大,真是……
蒋衣衣瘦小的身躯伏在天尘怀里,抽泣起来。
许久,才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天尘道:“尘哥哥,我给你唱歌好吗?”
“好。”
蒋衣衣面色渐渐变得柔和起来,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温婉的笑脸。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
她前世是个孤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遇到了今世的母亲,给了她数不尽的爱,嘘寒问暖,无尽的温柔,将她幼小冰冷的心一点一点温暖。
在蒋家,其余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抵母亲一个人在她心中的分量!
母亲,没有你在身边了,衣衣好难过,以后再也没有人像你那样对衣衣好了,父亲娶亲了,祖母要杀衣衣灭口,外祖家也见死不救,再也没有人对衣衣好了。,
这是衣衣送给你的告别曲,也是和过去的告别曲。从此以后,衣衣再也不能躲在你的身后了,衣衣要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为你,为自己讨回公道。
纵火弑母之仇,杀她灭口之恨。
我活着,就是你们的噩梦!
唱歌的人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童稚的声音,简单的曲调,却充满了浓浓的悲伤,在这小院里面悠悠回荡。
不知何时,天尘的眼眶也渐渐湿润了。
衣衣,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家,以后你还有哥哥,还有师傅,哥哥宠你,天尘暗自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