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的事情令我始料未及!例如,苍漠诣的反应;例如,我的犹豫不决!例如,我竟悄悄潜入苍漠诣的病榻。有时候,我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不明白自己究竟还想如何。我只是任由了自己的心脏,想什么、念什么,便去做什么。只是不知为何,我竟有了近乡情怯之感。远远的站着、远远的望着,我竟害怕去走近他!是不是,我开始渐渐的明白,爱情其实是需要距离去守住的!
他的脸色很苍白,苍白得竟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犹如宣纸一般的斑白,退去得毫无血色。这般远远的望着,竟只觉害怕东风一吹便会破碎一般。从来,从来未见过这样的苍漠诣!这般的脆弱、这般的虚弱。此时的他,早已散去了生冷的寒意,浑身只余下深深的困倦。从来只知道他美得犹如天神,却是不想他这般沉沉的睡去竟也美得聂人心魄,叫人寸断柔肠。我似乎,想伸手抚上他的眼角眉梢,却恍然嗤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踌躇多时,却也只是慢慢的搭上了他的脉门。却不想门外的脚步声咋起,突如其来、防不胜防!万般无奈之下,来不及多想,只好作罢。收回手指,就在来人破门而入之时,将自己迅速隐于重重的帘幕之后。
来的人是位男子,我从未见过。大概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身素白的长衫不加任何的点墨之画。衣袂飘飘,浑然透着谪仙之感。呵,这世间身穿白衣的人很多,却总是无论如何会加些装饰,添些灵气。却没人能够像他这般,竟可以将寥寥、简单的素白长衫穿得如此的玉树仙姿。果然,好气质!
想来如此的人物,断然不会是宫中的御医。只是,见那男子神态自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随手搭上了苍漠诣的脉门,时而苦着脸摇头、时而却是淡笑不语。只见其慢条斯理的摊开针囊,纤细、修长的手指来来回回的拨动,很明显他是在选银针,只是如此的动作他却偏偏的做得这般的优雅,那矜贵的模样,倒是像指尖在黑白键之间来来回回的错落。我只是静静的打量着,知道来人定不是泛泛之辈,不然以苍漠诣的性子,想来也是断不会结交的!不觉蓦的挑了挑眉毛,稍许的诧异。方才看他施针的手法、刺针的穴位,便已知此人的能力断不在我之下。只是,他这份从容却是我断然赶不上的!竟可以淡笑间,漫不经心的以如此精准的手法、恰如其分的力道扎入心脏之内。我自是知道,若是偏离一丝一毫,足可以活活要去苍漠诣的性命。为何,他竟可以如此从容不迫、如此的淡定?
“诣儿,该醒了吧!”正当我暗暗咋舌佩服不已时,只见白衣那厮却忽然幽幽的冒了这么一句出来,直诧异得我下巴差点惊掉在地。眼神有些呆滞的直瞅着那正慢条斯理的在取针的某厮,然后依稀隐约间可闻苍漠诣那有些缓急的呼吸声。
“皇叔,她死了!就死在我的眼前!就那般顷刻间在我的眼前化作了灰烬!就在我的眼前被大火焚得什么也不剩下!”苍漠诣的声音,空空的!不再冰冷,只是却是不知为何磕得人心一阵难受。他静静的卧于龙榻之上,淡紫色的瞳孔里却是一片茫然空洞。
“这是解药,若是想开了,就服下吧!”那男子,一声长叹,不知何时手上已经多了个精美的淡紫色雕花小瓶。转手递给苍漠诣,却见苍漠诣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觉又长叹了一声。“诣儿,你悔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竟也开始迷离起来,眼睛里像起了层薄雾,只是垂眸,眨眼之间却消失得不见踪影,再难寻到。“什么?”苍漠诣的声音很微弱,淡淡的、轻轻的,轻不可闻,只觉深深的怠倦之意。“早几日,你同我要去了‘鸩泪’,我便已觉奇怪,却是没有多问。后来,才知道你在‘鸩泪’里掺了情蛊。虽然,我隐约觉得不妥,却难免笑笑疑虑自己多心,却不想你竟真的用自己的性命去赌!呵,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原来,真的没人可以躲得过!过去是皇兄,现在是你!你们总是最薄情寡义,却偏偏就是不悔情深!却偏偏换做这般用命去爱!你可知,‘鸩泪’无解;情蛊无解!其实,这世间本无解药!你可知,我给你的是什么?你也许永远也猜不到!是‘绝情丹’!这本是当年你祖母命人为你父皇寻得,天地间仅此一颗。却不想,你父皇竟甘愿随了那女子而去!这颗药,我保存整整二十年,从未想过会再拿出来,给的人是你!”白衣男子,洋洋洒洒说了许多。我却是早已听了不进去!他是谁不重要;他给的解药不重要。我只是不知为何一瞬间竟愣住了,呆呆傻傻,竟痴了!“鸩泪”、情蛊、“绝情丹”,也许隐约间不难猜出这其中的原由。不知为何,我竟害怕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害怕,那种深深的恐惧之感!我竟害怕,自己那颗死去多时的心,会再度萌动,犹如那将灭未灭的紫檀灰,风过之处,竟还可见点点的星火。
“我爱她!爱得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早已如此,我却这番才明白!自小,我便患有心疾之症,一旦心忧便会时常咳血、晕厥。父皇总是时常同我说为皇者,便犹如冷铁一般,生硬、坚定、冰冷,不为丝毫所动。他教我冷漠、他教我绝情、他教我残忍,试着对自己残忍。可我总是学不会!就在我五岁差点死去的那一年,他逼我杀了自己的乳娘。他说,如果我不杀了自己的乳娘,他便会当着我面杀死我的母后。他冷漠、嗜血、残忍而决绝,只要他说的话,从不容任何人说情,求不得改变。我没有选择,我杀了她!我甚至到现在都记得,她临死前的模样。那是我第一次杀人,血渐到我脸上的感觉冰凉,轻轻一抹却是十分的艳丽,艳丽到铮铮的刺眼。至那之后,父皇时常命我杀人,直到有一天再杀人时,我觉得自己的血液一片冰冷,不再有丝毫的感情。然后,我便去了沙场!父皇说,那里是一个可以把心磨成石头的地方。果然,如他说的那般!我回宫,他面见于我,送予我许多美艳的女子。他说,滥情、薄情、寡情,最后渐渐的会不再动情!他说女人,只不过是玩物一般,喜新厌旧、得之、弃之,最不可迷了心智。他这般说,我便这般做!却不想,最后他竟为了一个女子,不要自己的性命!他临死前传位于我,同我说,他错了!他过去教导我的一切都是错的,要我重新来过!我只是冷冷的注视着病榻之上,面无全非的他,不明白,这一切不都是他在教我的吗?为什么,他现在竟要为了一个玩物,否决这么多年心中所坚定的信念呢?我说我恨他!恨那个让他深爱的女子!恨所谓的爱情!呵,多可笑啊!是他教会我断情绝爱,等到了最后,却这般在我的跟前为你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所谓的玩物,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所以,那个时候我发誓,我苍漠诣这辈子绝不会爱任何一个人!我说,如果这世间有让我心动之人,我宁可亲手杀了她,也绝不会去放任自己去爱她!可更可笑的是,我竟也随了父皇那般!”苍漠诣说着、说着,便开始大笑。丝丝的血渍,便溢出了嘴角。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自己的眼圈泛红得厉害。再一眨眼,却是只觉视线模糊不定。蓦然,抚上自己的面容,一片冰凉,错综复杂的交错。原来,我们不是不爱,而是刻意不爱!刻意去伤害对方、刻意生怨、刻意伤害。殊不知,伤有多深,爱便有多浓烈。渐渐的,我们之间伤痕累累,怨恨积聚。总以为,不去解释、不肯低头、不愿委屈,磕着疼,那样会不爱!他这般、我这般,总以为疼痛会变成了追忆,当时只道是寻常,只是到了如今才知道,爱情早已渗入了骨血!爱情早已融了生命!早已不是我们可以左右、早已不是我们可以刻意那般!呵,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总是我薄凉、你寡情呢?为什么。我们总是这般,爱得再深也是刻意清醒着!究竟是爱不透,还是以为爱就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