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这些天来安分得很——不过,老爷不会打算留后患吧?”
沈仁在沈德修身边也跟得久了,脑子活,手也是狠辣,倒是眨眼间就猜出了沈德修的意图。
“当然不留。”沈德修冷笑,“不过,上次没来得及问的东西太多了,不把她的嘴先撬开来,我岂不是吃了大亏了?”
闲闲地翻着一本《千家诗》,楚风趴在床上,似乎前两日陈熙逃离的事已经被她抛在脑后,不再去管了。
“楚风姑娘过得好惬意啊。”
听到这个声音,楚风默默坐起来,调整了一下脸上笑容,将手中《千家诗》轻轻放在一旁。
“沈大人……难道还需要我说,请进?”
“吱呀——”门被缓缓推开。
沈德修脸上却没什么笑意,身后沈仁跟着,轻轻把门带上,又去关了窗户。
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楚风姑娘,我们有些帐,似乎要算一算了。”
楚风有些讶异:“你不会……想杀我吧?”
“杀你之前,自然是有话要问的……要痛痛快快地死还是饱受折磨之后……就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楚风皱起眉来,似乎有些疑惑。
“沈大人明明知道,陈先生视我如同上宾,沈大人该不会为一个没什么威胁,”特意加重语气,“的区区小女子我,得罪陈先生的吧?”
这么些天,楚风把自家手里的筹码拿出来算了算,也想得明白……本来就是拿陈海当自己的护身符呢,岂可不多加利用?
“呵呵……”沈德修静静瞧着她,笑容柔和起来,“只是陈先生如今未必能知道你的情况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楚风瞪大双目,却忽地有莫名恐惧袭上心头,“你是说,陈海不在这里了?”
沈德修默默看着她,眼神里竟有了些许怜悯和不忍。
“他去了哪里!”楚风觉得心里某处要发狂了,手在抖,眼神亮的骇人,话音里干脆,又快又狠。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楚姑娘,陈先生已经去了兖州,那里距离济南足有三百里远近,已经出发三日了……自是,赶不回来救你的。我看楚姑娘不如识相一点,大人还能留你个全尸。”沈仁见沈德修几乎已经懒得向楚风解释,他眼色乖觉,便接口上去答道。
兖州。
呀呀个呸的到底是兖州!
楚风咬牙切齿,手上指甲刺入手心,几乎掐出血来,她却浑然不觉:“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让他去兖州!”
“你说什么呢?”沈德修眉眼间闪过一丝疑惑。
“谁许你放他去兖州的!”
这一声竟带上些许骇人气息,楚风眼神恶狠狠扫过沈德修,后者竟也给逼得莫名后退两步。
“他去不去兖州关你什么事!”到底是见识过风浪的人,又怎能给楚风这么一眼扫过就打哆嗦?自觉失态,沈德修也有些不满,自然不肯好言回答。
“因为陈熙逃走?所以想要稳住陈海叫他去兖州好避开这一阵子?”
这一句话偏在沈德修心里激起千层浪来。
这楚风,这楚风……到底是什么人?明明一直监视着,为何却不知晓她的消息从何处得来?
“但是陈海凭什么答应你?”楚风低了头,像在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忽地抬起头来直视着沈德修。
“兖州……是你说的,还是陈海自己提出来的?”问话声里,微微带上恨意。
沈德修本来是要问她的话的,却给她这阵子发疯弄得无语起来,又是十二分疑惑,竟不自觉答道:“是他自己。”
“喀嚓——!”
“为什么……你好狠……为什么……为什么……”
女子发狂般呓语,面上失了血色,手上鲜血淋漓也竟似浑然不觉。
“詹仰贤!”
“啪!”
声音清脆响亮,女子给这一巴掌打得似乎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
沈仁的手还扬着,却忽然有些胆怯了,转过头望了望沈德修,眼中流露出些许乞求意味。
沈德修咬着牙让他退到一边去,自己走上前。
“你发什么疯?说,你知道些什么!”
他眼神虽还是狠着,此刻却不知为何有些色厉内荏感觉。
楚风仍然只是怔怔望着他,迷茫了好一阵子,忽然——
落下泪来。
她缓缓开口,红了眼圈,嗓音低哑。
“你要死了,怎么办?”
沈德修也被说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然而心里只觉得这话无比荒谬可笑:“我要死了?”
“你知道……陈熙逃到哪里去了么?”楚风低低地问。
“他逃不出这济南府的。”沈德修答着,语气神态颇为自信。
“希望如此吧。”
楚风轻声叹息。
然而即使陈熙未曾逃到济南府去——也是叫她一颗心,满满的,彻骨的凉。
沈德修看着眼前女子,忽然心里涌出莫名的恼怒来。
真荒谬,本是来问她的话,却给几句话追问得反而将什么都告诉了这女子。看她模样分明是什么都知晓……却偏偏不说。这楚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沈德修不知为何竟开始有些忌惮于她。
连带着本来是想要逼问的心也慢慢淡了去。
“如果陈海意外死在朝廷手中,你要怎么处理?”楚风忽然抬头问道,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子也重新变得明亮灼热。
这问话是什么意思?沈德修不甚明了,只是反驳一句:“陈海绝对不会死在朝廷手里。”
“我是说万一……万一呢?山东偌大个地方,上下未必所有人都是与你同一条心的吧?你难道连条后路也没有?”
沈德修望着楚风不语,显得十分警觉。
“明人不说暗话!沈大人,难道你以为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难道你以为我能够凭此害你?”
两人对视。
楚风的眸子里眼光炽热,沈德修淡淡古井无波。然而外表掩饰再好表现再是如何,两人心里都清楚,沈德修是输面要多了。
楚风不想害死陈海——和文晓晓,和陈熙。但楚风更不愿意看见沈德修死。
“就算你知道什么,就算你不会害我……那条后路,我也绝不会在此说出。”
没有得到回答,然而楚风却淡淡微笑了。
“至少还有后路可走……那就好啊。”
沈德修心里越发烦躁糊涂。
那条后路……并不是留给他自己的……哪。
“你这老家伙,想要什么就快点说,别那么多弯弯绕的。”李子清竟是冲着詹仰贤微微白了一眼,顿时那恭谨严正形象也全无了。
“两江大旱,你这山东却没受灾,”詹仰贤丝毫是不以为意,笑眯眯地继续说着,“你这青州府地产富饶,本来逃难灾民多是该到你这儿来,但是你不觉得没有多少人来么?”
应青木不敢插话。
李子清很安静地听。
但是詹仰贤问出这一句后,就故意一般住了口不说,倒像是要吊人胃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