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仰贤。”李子清发话。
“嗯。”笑眯眯。
“叫你少绕点弯子直接给我挑明了说会死啊!”
应青木擦汗,连李子清对上詹仰贤都是会这么暴躁……啊。
“……”詹仰贤委屈。“我不是想把事情讲得生动一点么。你这老头子多么乏味。”
作为官场中人你们两位不过四五十岁虽然不是年轻有为也不至于是老头子吧?
李子清眼一瞪。
“坦白说就是济南府现在赈济灾民的粮食不够了想跟你借点粮。”詹仰贤迅速把本来可以说上三个时辰的问题缩减成这么短短一句话。
李子清顿了几秒,忽然领悟了应青木之前那听来极怪的一番话里的意思。
“都是为朝廷效力的”,“不求有功,也不能丢了朝廷的颜面”,好,这是硬逼着人出手管这闲事了。
帮衬下济南府?济南府那窝囊废似的沈德修?
就算是看在詹仰贤的面子上他也不想出手,至于应青木,虽然官位高些,但想来也是多依附着詹仰贤的,李子清倒并不在意。
不过,灾民确实不能不管。
李子清如此这般想了一阵,蓦地心神一动,忽地想到了某处去——脸上咋然变色:“灾民全往济南府去了……这是有心人要闹出乱子么?”
詹仰贤笑眯眯点头。
应青木默然不语。
李子清咬了咬牙,那么这就更加不能凭着个人喜好处理此事了——
“不就是借粮么?我青州府偏是粮食多!应大人既然开口了,下官自然不能拒绝!”
应青木挑眉。这粮食借得并不是之前詹仰贤所说的那般困难,反而变得是好生容易……詹仰贤为何要出手帮忙?
“真是多谢李大人援手了。”应青木恭恭敬敬拱手道。虽然他是内阁辅臣,又与徐轩成极好,但天下间百座州府,那些行政长官手中权力也是极为令人忌惮,官员品级,皆是不低,应青木资历又不够,所以真心不敢在李子清面前造次。
“不必,想来我也不会吃亏……毕竟,都是为朝廷出力么。”李子清抚了抚胡须,温和一笑。
卯时。七月里,清晨的空气格外沁人心脾,阳光也不似日中时分那般毒辣,温暖和煦令人舒爽。
深吸一口气,沈德修慢慢仰起脸。一连三日处理着搜寻陈熙、监视陈海、查探灾民情况、注意京城动静这庞大的信息量,饶是他自诩是精力过人,也委实是有些吃不消了。
其余的尚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只是一件——这济南城里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就差把一座城池翻过来抖上两抖,那陈熙小儿,却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全无半点踪迹。
想到此,沈德修脸色不由得阴沉了几分。
“难道真会像那丫头所说的一样,陈熙……逃出了济南?”
这不可能!城门口把守如此森严,凭那陈熙年纪和智谋,还想不出办法来蒙混过关!
兖州。
一部雪白胡须,大约年纪已经六七十岁的老人,却是身姿挺拔,并无衰老之态,眉目间正正气气,虽然抿紧的唇显出一丝的刻薄和迂腐来,那一份端正姿态,却也是让人不能不正视。
兖州知府敏。凭着年纪资历,在这山东境内,德高望重,竟连沈德修都是有几分忌惮。
此刻,这样一位老人,却正躬着身子,静静听着面前人的吩咐。
“敏,大人的命令是,陈海一到,立即关入大牢,并寻觅机会,将其诛杀。”
正在说话的黑袍人,面容隐约,嗓音低哑,观其身形,赫然正是前番去给陈海传话的那一人。
他明明是在陈海一边,此番却又这般吩咐这敏……之中缘故,越发让人迷惑不解了。
而他身后的那位“大人”……越发显得诡秘。
“……是。”敏犹豫了一下,方才问道:“但虽说那陈海往我这兖州来了……却必然不肯安安分分到我知府大堂坐着,凭他实力,我恐怕是抓不得他。”
“放心,他自会乖乖到你这里来……大人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呢……”那隐在黑袍下的古怪人物,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笑声里的杀意和漠然……几乎是恐怖!
“凤栖,明翰借你多少粮食?够用作赈灾么?”
地平线上遥遥一轮滚圆红日,天边还是灿烂的金色,辉煌而华丽,只是不再像晌午时分那般炙热烤人。晚风带着凉意和淡淡的草木香气轻柔掠过,叫人心里宁静而舒爽。
当真是夕阳无限好。
街市上好些店铺都已经收摊,然而仍然有零星的人徐徐在其中闲逛,不过也只是慢悠悠随意地晃一晃罢了。
“大人,你为何助我?”
这粮食多少的事乃是朝廷机密,应青木自然不敢擅自告诉詹仰贤,故此,也仅仅是不答反问一句。
应青木得了李子清的援助虽说得意,却并没有忘记这其中主要还是李子清看着詹仰贤面上的缘故。如今詹仰贤已经贬官去职,恨的是徐轩成多些,但和应青木也自是有了些嫌隙,为何要在此事上给他帮忙?为何要在此事上给他脸上贴金?
“谁说我是助你?”詹仰贤似笑非笑回过头来,“我是看不得黎民百姓受苦受难的。”
应青木停下来,凝视了詹仰贤好一会儿。
顿了许久,他方才恭恭敬敬向詹仰贤作了一揖:“大人这份心,凤栖记下了。”
然而心底有个声音,疯狂呼号如海面惊涛。
不可能!
他难道如今还看不破詹仰贤为人?
为了一己私利,敢杀人全家的……唯有此人而已……为了追逐权位,不在乎西北谎报军情……唯有此人而已……诸般狠辣手段连当年旧言都是不及!他会为了黎民百姓做什么?当真是笑话!
应青木那样看着詹仰贤的眼睛——那双黑漆漆深沉不可见底的眸子,并未曾改变过。
大人……这一次,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楚风发现自己默默被沈德修继续软禁的时候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一直不动她,却又一直不肯信任她……这《梧桐锁》里头的人怎么都是一个样子?
难不成真要就这么同詹仰贤合作?
想到詹仰贤,楚风眼神都是狠了下来。她仗着自己知道这些暗潮蜂拥底下的人物关系,给陈海和沈德修都提过醒,想着陈海是詹仰贤手底下的人,便将陈海出事的缘故时间地点全都事先告知了詹仰贤……万没想到他行事如此难以捉摸,连陈海这么一颗培养多年的棋子,也敢说弃就弃。
但是他牺牲如此之大,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风糊涂了。
她倒是记得《梧桐锁》中,在沈德修事件过后就是詹仰贤回归朝廷,但是书中只说他是靠人举荐而泰丰帝又念着当年教习读书的师生情谊才能重回,却不知道也想不出他现如今在这山东做了些什么要做些什么想要得到什么……难不成这沈德修陈海事件还能和他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