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年去了河北一个农村,在那里呆了两年,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和那些农民一起,天天下地干农活,农民真苦啊,尽管他们是那样勤劳,却填不饱肚子,那时候,真是饿啊!什么都吃,春天野菜刚发出芽来,就被人挖没了,榆树皮、老鼠肉都吃过,人要是饿极了,什么都能当成吃的,饿死人的事绝不是谣传,有个老乡,大男人经常吃不饱,一天到井边去挑水,饿得太厉害了,头晕眼花的没站稳,到辘轳上提水桶时一下子栽倒了井里,捞上来时就已经没气儿了。还有个孩子,饿的吃了坏掉的红薯,没多大会儿就中毒死了,我还记得那孩子的妈妈,看到孩子没气儿了,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说: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知道啥叫饿了,第二天,女孩子的妈妈就疯了。那时候,我做梦都是想吃的。”米万峰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
“那我爸爸去了什么地方?”欧宁问。
“你爸爸前后好像共去了三个地方,也都是穷山沟。”
“他去过西河村吗?”欧宁忽然抛出了心中憋了很久的疑问。
米万峰犹豫了一下。
“不太清楚,那些年我们几乎都没有什么联系。”
“可我爸爸说他去过西河村,不过呆的时间不长。”欧宁小心翼翼的撒了个谎。虚晃一枪抛出钓钩,不知能不能钓到鱼儿。
“你怎么知道?你爸爸告诉你的?”米万峰有些意外。
“嗯。我爸爸真的去过西河村?”欧宁努力掩饰着心中意外的惊喜。
“好像去过,那应该是他最后去的地方。不过在那里没呆多久。你爷爷平反后,他的问题也得到了重新对待,你爷爷就把他接回去了。”米万峰迟疑地说。
“那上次穆叔叔借你的车去了哪儿?不就是西河村吗?”米兰走了过来,提起了上次的问题。
“他什么时候借我的车了?”米万峰皱着眉。
“就前不久,穆叔叔来咱们家,他说借你的车用。”米兰解释,以为她老爸忘了。
“哦,那次啊,那次是去别的地方了。”
“我爸爸在这里还有别的认识的人吗?”欧宁不解的问。
“不清楚。”
“那他借车干什么?应该是去西河村吧。”欧宁追问。
“你听谁说的?”米万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说的,上次我问妈妈,妈妈不是说他去西河村了吗?”米兰作证。
“那是我说错了,兰兰,你穆叔叔他没有去,是去办别的事了。”焦英梅走过来解释,但欧宁看得出,她的表情很不自然。
“可是有人看见了。”米兰不满她妈妈的解释,上次她问的时候,妈妈说的很肯定,可是爸爸一否定,妈妈也跟着变了话。
“谁看见了?”米万峰有些意外。
“我的一个朋友,她家就是那个村的。”
“肯定是看错了,再说,你的朋友怎么会认识你穆叔叔?他这些年也没来过这里。”米万峰语气强硬地否定。
“我朋友见过穆叔叔,穆叔叔到他们学校调研见过。”米兰不甘心的争辩。
“就算见过面,也不是那么熟悉,也会看错的。”
“可是车牌号——”
“车牌号就不会看错了吗?”米万峰打断了米兰的论证。
看着这对父女的争辩,欧宁越发觉得奇怪了。为什么事情是完全相反的呢?米万峰否定的语气怎么那么急切?
白少熙冲进屋子里,三月还直愣愣的坐在沙发上,两眼呆呆的,张着嘴,两只胳膊抱着,粉色的被子掉在了地上,不知是冷还是怕,三月浑身发抖。
白少熙走过去,一下子抱住了三月,被白少熙温暖的体温贴着,三月觉得自己忽然又灵魂归窍了,她“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三月被白少熙抱着,身子一耸一耸的,开闸的眼泪流满了脸上,又很快的滑下来,洇湿了白少熙的肩膀和背,白少熙感到背上湿湿的,热热的。
他轻轻地拍打着三月的背,她肯定是被吓坏了。
“老万,你说欧宁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焦英梅躺在床上,手里翻着的杂志也无心再看,扔到了床头柜上。
“应该不会吧,我问过伟明,他什么也没给欧宁说过。”米万峰同样也是难以入眠。
“都怪咱们那个多嘴的女儿,好好地给欧宁说这个事干嘛?你也是,怎么就告诉她了?”米万峰埋怨起老伴儿来。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也没想到兰兰的朋友会看到他。而且还正好认识他。”焦英梅不满老伴儿对自己的埋怨,为自己叫屈。
“嗨,反正看样子欧宁已经起了疑心了,这事儿恐怕捂不住了。”米万峰叹口气,两只手背到头后面枕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要真是捂不住,就干脆告诉欧宁不就得了,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你懂什么?欧宁和伟明的父子关系本来就比较淡漠,先是因为自己的政治问题离了婚,后来回去后又结了婚,工作又忙,这些年对孩子没有多少照顾,欧宁一直在外婆家长大,本来对他就有怨言,现在要是告诉他这件事,欧宁能接受的了吗?再说了,他现在有已经结了婚,有合法的妻子,要是公布了这件事,他现在的妻子怎么办?他能把西河村那个女人带走吗?最后还不是哪头都对他不满,哪头都不落好吗?”米万峰思绪十分清晰的分析着。
“你倒是看得挺透,不过话说回来,都过去这些年了,伟明怎么又回来找那个女人了?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瓜葛?”焦英梅对这件事极为不解。
“听说那个女人病了,而且,他和那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
“什么?有孩子?”焦英梅吓了一跳,坐了起来。
“小声点儿。”米万峰赶紧提醒她。
“怪不得呢,你们这些男人呀,说得好听是到处留情,留的都是债呀。”
“伟明这个人心肠软,开始时他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有了他的孩子,离开几年后,有一次他回到西河村见到那个女人后才知道的,山里生活困难,他经常给那个女人寄些钱,他是个有良心的人。”
“是有良心,可是却留下无穷后患。他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他想把那个孩子带走,总不能让那孩子孤苦无依吧?上次他来就是去和那个女人商量这件事的。”
“带走了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了吗?”焦英梅觉得这个做法很不行。
“所以才要悄悄的嘛。”
焦英梅这回明白了。
孩子?穆伟明有一个留在西河村的孩子?欧宁的弟弟或者妹妹?米兰躲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她惊呆了。
和米兰分手后,欧宁一个人迷茫的走在大街上,米叔叔为什么对自己的问题不肯回答,米兰妈妈明明对米兰说过爸爸借了他的车去了西河村,可是他为什么极力否认?他在掩藏什么?米兰不可能对自己说谎,也没有必要,自己前天晚上打电话给父亲求证,父亲一口否认自己借过米万峰的车,也否认自己去过西河村,难道真是三月看错人了?可是三月看到的车牌号确确实实是米万峰的,人看错了,车牌号也看错了?这么巧吗?是套牌车嘛?西河村那么偏僻,一个套牌车去那里干什么?父亲虽然也和自己谈起过他从前下乡的事,但从来没有提到过西河村。刚才还是自己撒了个谎才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如果是爸爸,他去那里干什么,去见什么人?难道西河村有他以前下乡时结下的莫逆之交吗?可这也没必要掩饰啊,如果不是他,坐在车里的人又是谁?肯定不会是米万峰的。
一连串的问号让欧宁不得其解,爸爸,西河村,像一团谜一样让他感到迷惑,米万峰一定知道什么,但他不会说的。
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逃跑的犯人至今没有线索,李队已经回去了,让他和小高在这里和当地分局警察联合继续侦查,根据省里面传来的消息,逃跑的那个女犯人就是西河村一带的,他去过几次西河村,没有人举报那里出现过陌生人,难道他们掌握的仅有的线索不对?三月也是西河村的,她也不认识那个女犯人。大海捞针啊!可是,车子翻下山沟的时候,他们已经派人下到沟底下搜了几遍了,沟底下只有一条上山的小径,往山下根本没有路,他们勘察过,没有人走过的痕迹,上到沟上,只有西河村和东河村两个村子,附近没有其他的村子,山沟里藏个人一时容易,可是山里夜晚的气温很低,不可能长时间藏着,而且,他们要吃饭,为什么没有人见他们出来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