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握住手心的这刻,她突然发现他们之间的差别,清风的人生就佛经里说的,“花未开好,月未圆!”,一切还有圆满的余地,而她的人生已经走入死局,她背负着通缉犯的罪名,注定不能生活在阳光之下,而她的余生,也已经许给了另一个人。
逃不掉,逃不了。
流云的信就在手边,叶千染没有动,窗外的北风呼啸,她的目光落在信封上,客厅里静的仿佛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良久,她像下定决心,伸手去拿那封信,卷碧眼疾手快拦住她,“小姐,你已经成亲,这封信还是不看为好。”
叶千染抬眼看她,没有说话。
卷碧松开手在她面前蹲下,“小姐,虽然卫先生平时给人感觉很不正经,吊儿郎当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我感觉他对小姐是真心的,小姐既然选择和他成亲,那就忘了流云少爷吧。”
叶千染咬了咬嘴唇。
卷碧握住她的手,“看了又如何,不堪又如何,小姐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让他来打扰你的生活了。”
叶千染直直的凝视她,某种决心似乎正在动摇,卷碧捏了一下她的手,朝她点点头,“小姐,不要看,这封信对你以后的生活有害而无利。”
叶千染闭上眼睛,拿着信的手缓缓滑下去,心却还在不安分的挣扎着,仿佛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在作怪,撩拨的她心猿意马,睁开眼睛,叶千染看了一眼卷碧,还是拆开了信封。
卷碧叹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嘭!”的一声破裂开来,她起身,不在说话。
“千染,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梦中醒来,醒来,身边依旧空荡荡,没有你。我走出帐外,抬头看见碧落月色清明,然后就听见远处有清冷的箫声,那样寂寞孤独,一如我现在的心境,战争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可是我已经厌烦,这并不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是国家面临侵略时,子民必须承担的责任,只是皇家子弟之间的穷兵黩武,争权夺利。
这场战争,征服的欲望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以无法抗拒的力量,将所有无辜子民席卷入内,这四面边声连角起,长河落日孤城闭,大雁的哀号,连营的号角,如此催心肝。可是每个人都无法逃脱,从将领到士兵,所有人都是受害者,在战场上,我看着一张张绝望的脸,在我眼前沉没,我却无能为力,不能回头,战争,原本就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我是死亡人群中的幸存着,应该感到庆幸,可我剩下的只有对你的思念和忧伤,它们浩浩荡荡,如同排山倒海而来的江水,我无力挣扎,只能一步步沉沦。想起你微笑的样子,想起你生气的样子,想起你任性的模样,想起我曾经牵过的手,抱过的腰……,记忆那么鲜活,可是你却不在身边。
最后一颗星星终于消失在天边,仰望天际,今夜最后一次想你,明天,战争又要开始,我要把你放在心里,妥帖收藏,等到下一次夜深人静之时再来想你。流云。”
放下信笺,叶千染闭上眼睛,眉心紧紧皱成一团。
卷碧无奈的叹了口气,掩门出去。
傍晚,叶千染站在窗下,雪从半开的窗里飘过来,北风凌冽,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她一动不动,夜色深重,从屋内向外望去,外边一片雪白,干净的像洪荒时代没有人烟的世界,身后的烛火把她的影子拉的颀长,卫庄从身后悄悄的抱住她,想要吓吓她,叶千染在那双手环住自己腰的瞬间,猛然转身,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他,卫庄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一个跄踉差点站不稳,稳住身形的他温和的笑着,“吓着啦?”,叶千染惊魂未定的看着他,卫庄打趣的说道“看来吓的不轻啊!”,然后上前一步准备拉住她的手,叶千染稍微一侧,轻轻躲过他,卫庄的手顿在半空中,他愣怔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看着她略微惶恐的眼神,有点黯然的笑了笑,然后绕过她,关上窗户。
叶千染警觉的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很轻很小,“今天晚上我想一个人待着!”,卫庄字字听的清楚。
转身看她,卫庄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这是什么意思?”
叶千染垂眸看着地板“我想搬回之前住的小楼。”
卫庄看着她想了一会,嘴角浮上淡淡的冷意,“今天有人来过了,对吧。”
叶千染没有说话。
嘴角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卫庄有点黯然,“我说呢,怪不得。”然后抬起头,对着她依旧是温和的样子,“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留在这里就没有必要,该走的不是你,是我!”,说着大踏步走出去,没有一点留恋。
花娘正巧抱着暖手炉进来,见他出去,不解的问道,“少爷才回来,怎么又出去?。”
卫庄头也不回的朝她摆摆手,什么都没说。
叶千染看着他的背影,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身体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忽然软软的跌坐在椅子里。
花娘看着她,叹了口气。
又吵架了。
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醉醺醺的回来,坐在椅子上直直的盯着她,叶千染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大概过了一会时间,他又出去了,这次他在外边待了三天。
叶千染搬回之前的小楼,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了流云的信后,她只要和卫庄待在一起,就会从心里感觉自己背叛了流云,但理智却又明确的知道她其实是在背叛卫庄,所以她陷入了一种极端的煎熬中,即使是和卫庄冷战四天,她依旧不知如何让自己解脱。
而在这四天里,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对叶千染如同晴天霹雳。
她怀孕了。
从大夫口中知道这个消息时,叶千染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愣住了。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虽然已为人妇,但叶千染心里上却一直没有承认过,有时,她还会恍惚的觉得自己从未嫁人,因为那场婚礼简单的可以让她忽略,甚至某个瞬间她会觉得那只是一个梦。
但现在她竟然怀孕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事实已经逼仄到眼前。
说不上欢喜还是悲伤,脑子里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后,叶千染叮嘱花娘不要告诉卫庄,她想亲自告诉他,花娘笑着答应,因为她是过来人,知道这种心情,想要亲自告诉夫君,想要看到他欢喜的模样。
但这只是叶千染的拖延手段,至少目前她不想让卫庄知道这件事。
因为这个孩子,她不想要。
当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时,她突然觉得很残忍。
但是她就是无法用欢喜的态度来迎接这个孩子。
她和卫庄之间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虽然卫庄说他爱她,虽然有时躺在他身边,也会觉得心安,虽然有时也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沉重的爱意,可更多时候,她是彷徨和凌乱的,至少经常在某个瞬间,她盯着卫庄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会忽然怀疑他说的那些充满情意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叶千染不确定。
因为她心中的某个位置是处于敏感点的,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相信过这个男人会从一而终,无论是她还是别的女人。
不是因为不相信,而是因为知道他一直都处在一种漂泊状态,这种散漫和自由伴随了他过去整个人生,这些东西不会因为某个女人或者某种东西的存在而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