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一见卫庄,一副点头哈腰的鼠辈样,“卫先生怎么有空来这种地方?”
卫庄跟他一副很熟络的模样,“一个老朋友在这里,我想进去看看,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牢头的腰,不知是因为天生残疾,还是因为长时间奉承别人,一直直不起来,“卫先生的朋友是?”
“叶远道。”
牢头刚才还笑嘻嘻的脸立刻变得严肃,“叶远道可是刑部的重犯,乌大人特别交代,没经他允许,不准任何人探监。”
卫庄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悄悄递给他,他看也没看就推了回去,“卫先生不要为难我了,其他人都行,惟独叶远道不行!”,牢头虽然贪财,可他更知道这件事被乌断知道了,他的小命可就不保了,他现在还不想死呢。
卫庄嘴角含着笑,“你就不看一下这银票上的数目?”说着又把银票退回来。
牢头本来还要拒绝,却在不经意扫到那个数字时,往回推的手再也动不了,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见过出手阔绰的,没见过出手这么阔绰的。
那个数字,是他做一辈子牢头都赚不到的。
“我只是来看看,和他说几句话,绝对耽误不了多久时间,牢头大哥成全我吧!”,卫庄说的温和,像一个谦谦君子。
牢头咽了咽口水,四下一扫无人看见,连忙把银票塞进怀里,“卫先生要速战速决,如果这事被上头知道了,不仅我倒霉,先生也要跟着倒霉。”
卫庄朝他点了点头。
牢头向把门的侍卫摆了摆手,刑部大牢的大门缓缓打开,卫庄道了一句“多谢!”,两人疾步向里走去。
监狱原来是这个样子,空气中到处充斥着潮湿、暗无天日的腐朽味道,牢里的人是面无表情的麻木,是凶神恶煞的狰狞,耳边不时传来鬼哭狼嚎和鞭子抽打身体的声音,这里让人感觉到麻木绝望和死亡。
叶千染浑身打了个冷颤,脚下的步子走的更快了,她想要快点看到父母。
牢房的尽头,叶千染终于看见他们。
只是一眼,叶千染眼睛酸涩的已经睁不开,父亲老了许多,昔日潇洒闲淡中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已经不见,在劫难逃是怎样居心叵测的悲哀,从天而降的灾祸,像横亘在生命的痛,成为一座不可逾越的障碍,眼泪落在潮湿阴暗的地上,她双手抓住铁栏“爹爹。”
叶安扶着叶远道颤颤巍巍的起身,身上沾染了杂乱的干草,囚衣破烂不堪,走到她的眼前,叶安看着她,没有说话。
一种愧疚之感涌上心头,她扬起右手一巴掌扇在脸上,“都是我害的叶家这样,都怪我!”,声音带着呜咽,右手落下,左手扬起,一把又落在脸上,“都是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说着扬起右手,又要落下,卫庄一把抓住她的手,叶远道痛心的说道,“染儿,这和没关系,你千万别这么想。”
旁边的牢房里传来一声略带哭腔的声音,“姐姐。”
叶千染跑过去,蹲下来看着如今九岁的千芷,“千芷!”,这么美好的生命,三日之后就要凋零,念及如此,痛苦就从身体每一处源源不断的涌出来,痛苦一直潜伏在她的身体里。
母亲握着她的手,眼泪不停的落下,“千染,以后我们不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叶千染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娘亲放心,卫先生一定有办法救你们出去,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温秋眉含泪点头,却只是安慰叶千染,只剩三天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没希望了。
千芷看见大人哭,她哇的一声也哭了,“姐姐,千芷害怕。”
叶千染紧紧咬着嘴唇,“千芷不怕啊,姐姐一定会救千芷出去的,一定会。”
叶远道看着卫庄,这个人在他生命的最后没有像别人因他入狱而远离,他果然没看错他。
卫庄抓住栏杆,“叶老爷,对不起,在下能力有限,不能帮……”,叶远道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自张景逃走之后,朝廷认为我和张景勾结谋反,再加上之前的欺君之罪,乌断的刻意诬陷,皇上大怒,即使孟兄身为六部之首,也没有能力插手,更何况是你。”
卫庄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叶远道说的是事实。如果只是欺君,等皇上气消了,再买通近臣吹一下耳边风,最多被流放,可如今张景逃走,谋反之罪全部落在叶远道身上,加上朝廷对西南用兵节节败退,朝臣动荡不安,人心不稳,皇上为了防止人心倒戈,本就有杀一儆百之心,现在叶远道恰好撞上,除非某一天皇上突然想通,否者任谁也救不了叶家。
卫庄低头看着潮湿的地板,“我听说少夫人已经怀孕,是真的吗?”
叶安抬头看他,“先生怎么知道?”
“我能救出少夫人,为叶家留下血脉。”卫庄淡淡的说。
叶安一把抓住栏杆,“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卫庄看着叶安,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经写好的纸,和一支笔,“只要安少爷签了这张休书,尚书大人再对皇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少夫人也许可以被赦免。”
叶安和父亲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接过纸和笔。
叶远道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就在此刻,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卫先生,老夫有一样东西要托付给你,不知先生可愿意接受?”
卫庄收好笔和纸,“我会照顾好叶小姐,叶老爷大可放心。”
叶远道摆摆手,表示否定,“我知道即使我不说,你也会照顾好千染,别人不知道,我早就看出你对染儿的心意了,我今天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卫庄没有说话。
“你记住夏南这个名字,他是除了我和安儿之外,叶家产业最大的掌权人。你是生意人应该知道,我们这行除了钱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人脉,我之所以能通吃全国,是因各地都有我的人,钱财可以枯竭,但只要有这些人在,我随时可以东山再起,他们曾经受过我的恩惠,发誓终生效忠于我,六王爷一直想拉拢我,无非是想利用这些人脉,现在我把这些人全部交给你,至于用来做什么,那就看你自己了。”
“叶老爷这是……?”卫庄迟疑的问。
“我现在能信任的人只有先生,如果先生不接受,那老夫真是托无可托。”
卫庄微微思考一下,“叶老爷如此信任在下,在下就不推脱了,待少夫人生育后,我自会把这些交还到叶家人手里。”
叶远道捋了捋胡子,他本来没有这个意思,只听他这样说,却更加肯定自己没有选错人,“至于以后的事,那就看先生了,我把它送送给先生,随便先生怎么处置。”
叶远道俯在卫庄耳边说了一些关于这些人的秘密。
走时,叶远道一再嘱咐叶千染,“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事已至此,已是无力回天,切不可再胡思乱想,叶家能留下的只有你和你嫂嫂肚子里的孩子,你们两个好好的,就算是为叶家积福了。”
叶千染和卫庄走出刑部大牢,外面的世界是晴好的天空万里无云,虽已深秋,京城却不见一丝萧瑟,依旧繁华盛世。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去,在叶千染的坚持之下,卫庄带她去了双林寺。
叶千染心知肚明,这次是真的无力回天,但她还要博一下,没有什么比叶家人的生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