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救人就必定要有牺牲,如果叶远道同意支持六王爷,张景就没有必要待在京城了,京城多他不多,少他不少!”,说道这里,颜卿转身看着卫庄,“先生答应过不插手此事,应该不会反悔吧。”
卫庄起身看着南墙上的佛祖画像,双手包臂,眯起了眼睛,“你既然有办法救出叶远道一家,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你知道我向来不热衷这些事情的。”
颜卿笑了笑,“这倒是。”
卫庄看了一会画像,方才转身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上次对我说,诸葛流云已经死了,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颜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我有必要骗你吗,诸葛流云的确在昌豨之战中负伤,据说伤的还挺严重,至于死没死,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站在你的角度上,我是希望他死了的。”
卫庄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咻的一声丢向颜卿,颜卿没料到他这样突然袭击,险险的伸手接住茶杯,松了一口气,“先生这是要谋杀吗?”
卫庄轻轻哼了一声,“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希望诸葛流云死!”,伴随着最后一句话,他踏着秋风走出去。
颜卿叹息一声,把杯子放下,“感情这东西,果然是他的软肋,任何人都碰不得。”
窗外的夜空,天幕低垂,风刮在脸上,带着秋天最后的一丝凉意,卫庄抬头看了看天空,“又是一场秋雨!”,下了台阶,向外走去。
回到云园时,天空已经淅淅沥沥下起秋雨,玄青的衣衫沾惹了细雨,微湿的黑发在烛光下愈加乌黑,换了干净的衣袍,拨开纱幔,花娘端了姜汤来,卫庄问道,“叶小姐怎么样?”对于花娘卫庄是无一例外的温和,好像她不是他的仆人,是他的亲人。
花娘温和的笑着,眼里满是慈爱,“叶小姐只吃了一点晚饭,我一再劝她,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好,庄少爷可知是什么原因?”
卫庄笑了笑,“我去看看她。”
花娘在背后喊道,“少爷喝了姜汤再去吧!”,人已经踏上楼梯,“花娘留着自己喝吧。”
卫庄撑着伞立在小楼前的花阴中,仰头看着小楼里的一点烛火,在秋雨飘零的夜里显的那么寂寥萧索,一如她现在的心情,所爱之人不在身边,她想必是孤独无助的,卫庄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脚底隐隐有疼意传来,他笑了笑,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再次抬头时,脸上带着惯常的表情,嘴角挂着一丝清凉的笑意,他原本就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
脚步走在木质楼梯上,咯吱咯吱的响声被寂寥的雨夜无限扩大,一点点响在心上,小楼前的菊花丛被秋雨打的零落,花瓣飘零落入泥土,卫庄合了伞,轻轻叩门,声音轻的几乎可以忽略,还是有人开了门,卷碧向他颔首,“卫先生。”
卫庄压低声音问,“你家小姐呢?”
卷碧朝里努努嘴,“说要一直等着先生,这不,才刚睡下!”,卫庄朝里看了看,叶千染枕着双手,在窗前的桌子上睡着了,卫庄朝卷碧摆摆手,卷碧掩了门扉悄悄的出去。
卫庄还未坐下,她就已经醒了,是那种突然醒来,没有睡眼惺忪,没有朦朦胧胧,像是突然在什么里惊醒,她站起来,“你回来了。”
卫庄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突然想起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时,他总是在某个熟睡的夜晚突然惊醒,像是对整个世界都不放心。
他点点头侧身看着面前的她,“刚回来。”
叶千染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怎么说?”
卫庄看着她,“只要叶老爷答应追随六王爷,他可保叶家满门。”
叶千染松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坐下,“有劳卫先生了。”
卫庄淡淡的笑了,还是那种半真半假的轻笑,“你即将嫁于我为妻,你的事,当然就是我的事,你之所以答应嫁给我,就是因为我能在这件事上帮到你,如果我不能帮你,那么我所说的要娶你,也就毫无意义了。”
叶千染用手撑着额头,“先生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只要能救出父亲哥哥他们,我一切都无所谓。”
只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之后发生的事,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次日张景被告发与六王爷勾结,以谋反定罪,官兵包围刑部尚书府时,张景已经闻风逃走,皇帝勃然大怒。
探子来报时,颜卿和卫庄在禅房前的菩提树下下棋,下了一夜的雨之后,空气中到处都是泥土清新的气息,卫庄执了黑子正要落下,听到这个消息,执棋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仍旧在下棋。
颜卿低头哂笑一声,落下白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秋风卷起梧桐枯叶打着旋优雅的落在地上,禅房前的几株秋菊开的如火如荼,远处一行白鹭鸣啾着飞入湛蓝天空,卫庄什么都没说。
回来之后,卫庄立在花阴中,抬头看着被夕阳镀上一层金黄的檐角,二楼廊前的风铃叮叮当当发出悦耳的清响,叶千染站在廊下抬头望着远处夕阳,神情落寞。良久,他踏上楼梯。
叶千染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那样敏锐而灼热,卫庄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可他给不了她这喜悦。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先给了你无限的希望,在你满心欢喜之时,当头棒喝,鲜血淋漓到你不得不清醒。
风铃悦耳的清响在耳边,更像是魔鬼的催促,叶千染身体不稳的晃了晃,伸手扶住栏杆,纤细的手指抠着的栏杆,她的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十日后,午门处斩!”,她重复着这句话,夕阳像凝聚了无穷力量的瞧石,劈头盖脸的以一种无法阻挡之势砸下来,残酷到无以加复。
世事难料,天意如刀,刀刀致命。
她在他怀里倒下。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逃出来了,她宁愿没有逃出来,那样好过一个人面对着命运的反复无情束手无策要好的多。
醒来时,已是深夜,昏黄的烛光里,卫庄坐在床前,静静的看着她,她醒来,看见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成亲吧。”
不是浓情蜜意花前月下,我把终生许给你的甜蜜,也不是情深如许爱恋入骨的刻骨誓言,是平静的一如无澜的湖面,淡的如水一样。
我们成亲吧。
卫庄静静的看着她,目光里微光闪现,弹指即逝,没有说话。
她静静的回看他,没有闪躲,没有不适,像是历经沧桑心花无涯的熟稔,她说,“嫁给你之后,我会专心的做你的妻,为你生孩子,为你洗衣服,为你做饭,心里只想着你一个人,只看着你一个人,你娶我好不好?”她的话语柔软而平静,一滴眼泪却清晰的自眼角滑出,把脸扭到另一边,她不再看他。
卫庄皱了皱眉,俯身伸出双手把她抱在怀里,叶千染咬着嘴唇,双手抱紧他的腰,眼泪无声的落下,她已经一无所有,只有他,她能抓住的只有他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们成亲,我不要求你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人,那样你会很累,我也会很累,只要你愿意呆在我身边。
叶千染抱着他的腰,眼睛睁的大大的,窗外的明月光,恒古长明。
婚礼是简单的,不是因为仓促而来不及准备,是因为成亲的两个人都希望简单,简单到没有任何布置,只有礼堂上两根灼灼燃烧的龙凤花烛和身上的喜服证明着这是一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