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染稍稍松了口气,心里仍旧七上八下。
马车隆隆的过了城门,一直向外观望的卫庄才松了口气,城门越来越远,耳边热闹的喧嚣声销声匿迹,叶千染的心急速的跳动着,眼见一片繁华离她越来越远,她隐隐的感觉到,自此别后,她再也没有机会踏进这个城市。
夕阳斜落,满地枯叶堆积,马车跑的肆意飞扬,叶千染的心却一点点的沉下去。
卫庄静静的看她,“我先送你们去云园,再去打听叶老爷他们的消息,你不要着急,现在我们只能等消息。”
这时叶千染反倒静下来,“你不用安慰我,欺君之罪有多大,我是知道的,但我也不会轻易的胡思乱想,事到临头,着急已是无用,你放心,我会静静的等消息的。”
卫庄笑了笑,“原是我低估你了,你这样想最好。”
卫庄把叶千染安置云园中的一处小楼,傍晚时分,卫庄派去的人回来禀报,“属下刚到叶府,还未来得及通知叶老爷他们,官兵已经包围府邸,属下只好在外围观,叶老爷和夫人,叶少爷和二小姐,统统被抓。”
卫庄看了一眼叶千染,挥手退下仆人,问道,“你没事吧!”,却眼见她的脸色愈加苍白,叶千染用微微发抖的双手撑着身体起身,虚弱的笑了一下,“我早就想到了,我早就想到了,没关系,没关系。”
卫庄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伸手扶她,却被她躲开,晃着双手,声音也是虚弱无力的,“我没事,我没事!”,绕过他,恍恍惚惚的向前走,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卫庄从背后一把捉住她的手,“千染。”
叶千染猛的甩开他的手,“别碰我!”声音清冷的没有感情,继续往外走。卫庄却从身后走到了她面前,“你要做什么?”
叶千染看都没看他,“你管不着。”说着就要越过卫庄,卫庄一把把她从身侧拉回来,声音里夹杂了一点怒气,“叶千染。”
却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掉,叶千染突然像发了疯似的甩开他的手,声音是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是我,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我,是我害了他们,如果当初我肯嫁给张羽,他们就不会有如此灾难,如果我当初没有得罪乌凌,他们就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设计父亲,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最后的话就是带着哭腔像是艰难的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话,是那样痛彻心扉。
卫庄咬了咬嘴唇,抓住她的两只胳膊,“千染,你冷静一点,这不是你的错,每件事的发生都有它存在的必然性,躲是躲不过去,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自责。”
“不,不是这样的,就是我的错,我不该回来,我就应该一辈子待在江南,父亲小时候把我送到江南,原本就是对的,我只会给叶家带来灾难,我活该,我活该啊!”,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是恨极了什么,像是恨不得把什么毁灭掉,“千染,你也不知道会发生现在这种事,这事是谁都无法预料的!”,她却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忽然想到什么,猛的推开卫庄,“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才是主谋,父亲他们是无辜的,我要去自首,我要去把他们换回来!”说着往外走。
卫庄一听这话更急,再次把她拉回来,声音也不由的大了起来“千染你疯了,这么做根本就于事无补。”
“是啊,我是疯了,谁让你救我的,我宁愿和他们一起坐牢,也好过一个人坐在这里,我才是主谋,我才是罪魁祸首!”,她一字一句的说着这些话,手指狠狠的戳想自己的心口,好像要把心上戳出一个洞,“你让我情何以堪啊,你放开我,我要去自首,我要去把他们换回来,你放手啊。”
卫庄却越攥越紧,叶千染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大力气,也没想到卫庄有那么大力气,她拳打脚踢全部用上,却不能动摇他半分,她突然发现自己对所发生的一切都那么无能无力,越是明白这一点,她越要挣扎,就像一个人明明知道得不到,却偏偏还要赌上一把。
越挣扎越没力气,越挣扎,越底气不住,她发现她身处的环境一件彻底变了,她用了两年的时间来适应的生活,却在刹那间支离破碎分崩离析,“放开我,放开我,谁都不能阻止我,你也不能,放开我,放开我!”,是近乎绝望的歇斯底里。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叶千染脸上,房间里突然静下来。
窗外暮色深重,秋风从大开的窗户涌进来,房间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叶千染看着卫庄,良久淡淡的道了一句,“谢谢。”
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知道自责和悔恨已经无用,只是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烈,她一时无法承受,现在她突然清醒过来,这次是真的了,她即使哭,即使死,也已经无补于事,她能做的只是清醒的活着,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
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这次她无论怎样撒娇耍赖,再不会有人帮她,最疼爱自己的人都已被关进牢里,以前是他们一直保护她,现在需要她来保护他们。
卫庄看着自己打她的那只手,握住,放开,有点不相信,自己真用这只手打了她。那样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他却打了她。
关上门,卫庄交代了卷碧一些事,一个人牵了马去了双林寺,有些事情,他必须问清楚。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今夜的天空没有月没有星,暗蓝的天空夜云低垂,低垂的似乎随时都可以下出雨来。
卫庄把马拴在寺前的一颗老树下,抬脚进了双林寺,禅院里梵音清扬,亲近的就在耳边,遥远的却不像人间烟火的声音,很容易让人想起天籁,那是一种飘渺虚无的东西,却让人心驰神往。
大殿里,僧人们正在做晚课,殿后的禅房里,一盏青灯,一卷旧书,颜卿坐在灯下,像极了旧时上京赶考因没有盘缠而借宿的书生。
可是又有谁知道,这样年轻这样书生气,带着他的桀骜,带着他的才华把这个盛世繁华的世界变成战乱的人间,再经他的手变成另一个天上人间。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为乱世而生,没有善恶之分,没有所谓的天道沧桑,哪里能施展他的才华和抱负哪里就是他的舞台,不求功名,只求这一生活着,不负自己。
卫庄崇敬这样的人,却并不羡慕,他亦知道自己成为不了这样的人,他在乎的东西又太多,放不下的太多。
卫庄推门而进,颜卿翻了一页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就知道先生会来。”复放下手中的书卷,“不过倒是比我预料的早。”
卫庄淡淡一笑,坐下,“我可没你那么好的定性。”
颜卿伸手到了两杯凉茶,“只有茶水,先生不要嫌弃。”
卫庄伸手接了一杯,“你每次都喜欢住这种地方,我什么时候嫌弃过。”
颜卿笑了笑,“这倒是实话。”
卫庄放下茶杯,“现在准备怎么办,这件事似乎偏离了你计划的轨道。”
颜卿起身透过窗棱格子听着后山的流水潺潺,空气中似乎还有野草木叶的清香,他淡淡的道,“只要叶远道答应追随六王爷,我可以立刻让张景把他弄出大牢。”
“可是这样的话,张景就会暴露!”卫庄带点疑惑的问,他向来不过问颜卿的计划,只是这次牵涉到叶远道,他略知一点,但仍旧知道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