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她蹲坐窗前,一只飞蛾停在了烛火之上,她拔下头上的玉簪,轻轻地踢开灯焰,让那飞蛾赶快飞走。
竹清走了过来看着她把玩着烛火,说道:“主子,竹清现在看不明白你是个什么打算?奴婢瞧着你这次是真想跟皇上恩断义绝了,他不来,你也不去,每提起皇上,你便是像见到仇人一般。这深宫后院中,难道竹清还不能与你说上几句体己话吗?”
芙蓉看着她说道:“禁门宫树月痕过,媚眼惟看宿鹭窠。斜拔玉钗灯影畔,踢开红焰救灯蛾。飞蛾明知会葬送在烈火之中,可还是扑了来。当初我也如同它这般自找罪受,困住了又能有什么打算?如今我偏不如他意,偏偏要阻止这灯蛾扑火,不再受他摆布。”
子夜,曹公公端来一碗汤药呈给芙蓉。芙蓉冷冷一笑:“终于忍不住了!”
曦儿抢着那碗说道:“皇上当真要杀了姐姐,姐姐到底犯了什么罪?”
曹公公盯了一眼曦儿,说道:“曦姑娘还是不要插手才好,这可是圣旨!皇上眼瞧着主子这般折磨自己,特赐这碗汤药也只是从此为她解去忧愁。”
竹清说道:“奴婢不信皇上这般忍心!”
曹公公叹了一口气说道:“主子若不是这般倔,伤了自己,也伤皇上,皇上断然也不会这样做的,放心吧!这药下去只会让主子忘却烦恼,不会伤人性命。”
竹清说道:“这世上那里有这种药,公公岂不是在玩笑?”
曹公公争辩道:“皇上真的是这样说的,我怎敢乱说?”
芙蓉端起那药说道:“喝了这药便变得痴痴呆呆,形同走肉,自然什么都不会记得,从此便如同一个木偶,听任何人的摆布是吗?”
芙蓉是懂药理的,她一点即破,吓坏曹公公磕了好几个头。竹清和曦儿惊愕,皇上要芙蓉痴痴呆呆,如同木偶。
曹公公赶紧说道:“主子放心,就算主子痴痴呆呆,皇上也会保护好主子的,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主子,他这样做完全是想着主子从此脱离苦海。”
竹清走上去说道:“怎会有这般荒唐的事,主子聪明一世,如今要变成痴痴呆呆的木头人,皇上未免太残忍了吧!”
曦儿想着跑出去找皇上问个明白,可侍卫严禁不让她出门,死死扣住了她。
芙蓉俯下身去,盯着曹公公,“皇上想要控制我?曹公公猜猜我会不会如他意?”芙蓉的笑让曹公公看不明白,他低着头不敢看他。
芙蓉笑了笑说道:“放下吧!药我会喝,皇上的旨意谁敢不从,明日不早你便会得到答案!回你的长生殿吧!”
曹公公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竹清哀伤的看着她唤了一声:“主子这是何必?难道真的无法回头了吗?”
芙蓉扶她起来说道:“竹清,你跟了我这样久,虽有些事你隐瞒了我,可我是信得过你的,只要你肯帮我,我便会真正的脱离苦海,不再受他摆布,你可愿意?”
竹清含泪点点头,芙蓉凑到她的耳边说上了好一会子的话,又走去打开立在暖阁最里层的一口红木柜字,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她端起一个小瓷瓶,说道:“皇上,你想要控制我?我偏不如你意!”她一口饮下去。
曦儿跑进去尖叫了一声,片刻功夫她便倒在了地上,没有了气息。竹清和曦儿重重的倒在了她的身旁,那些侍卫听到不对劲,赶紧走进去,只见她倒在了地上,面无血色,没有呼吸,一群人惊慌失措,有人准备去请太医。
竹清取出刀架上的上封宝剑,身子一跃,跳在了院子里,剑指那些侍卫说道:“上封宝剑在此,谁敢乱来,都给我去暖阁,谁敢出这大门一步,杀无赦!”她势不可挡,两眼冒着金光,看架势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碍于上封宝剑,众人纷纷进了内阁,竹清将门一锁,和曦儿驮起芙蓉走出兰若轩……
次日,曹公公冷汗淋淋从兰若轩带上几个侍卫直奔长生殿。曹公公哀嚎道:“芙蓉主子殁了,服毒自尽!”
皇上怒气冲天,口吐一口鲜血,掀开一桌案上的奏折。命那侍卫一一道来。
侍卫战战兢兢的说道:“昨日里,芙蓉主子服毒自尽,以上封宝剑相胁迫,将奴才们唤进暖阁,不知屋子里放了什么迷烟使奴才们昏迷不醒。事后其婢女驾着马车出了宫门。”
皇上重重的瘫倒在地,怒火攻心怒吼:“放肆!”一声统统拉出去斩了,便结果了那一群守门的侍卫。
皇上喝了好些酒,脸涨的通红,隔着纱曼,芙蓉盈盈笑着走了进来,唤着他,他笑道:“蓉蓉,你来了?”
他伸手去拉,却什么都拉不着,他甩甩头,按了一下脑袋,再定眼一看什么人都没有,长生殿静的像一滩死水,他知道这是幻觉,他猛喝一口酒,将酒杯狠狠砸向门框,“嘭”的一声,清脆得很,摔了个粉碎。
他吼道:“夏侯芙蓉,为什么你连死都不肯死在朕的身边,朕不会要你了!再也不会要你了!不要你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哈哈大笑,笑的很慎人,瘫倒在地上,一滴冰冷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猛的大叫一声。
长生殿外,曹公公听见他那叫声直打哆嗦,昨夜凡事与此事相关的都被处死了,想起那杯皇上钦赐的药,他直冒冷汗,自己也牵扯其中,若是皇上知道那药芙蓉主子并未服下,自己项上头颅也难保了。
他端坐在院子里的焚火池旁,身边一大堆从兰若轩搬回来的东西,如今皇上不许任何人在提起此人,这东西也要被烧得干干净净。
他一件一件的扔进火坑里,深深的叹着气:“芙蓉主子,你怎就这般狠心啊!就算是铁打的心也该为皇上给融化了。瞧瞧皇上那些年为你积攒下来的东西,一有什么好的东西,便想着给你留着,芙蓉阁若是没有被烧,就算你整个兰若轩都是堆不下的。哎,如今也就剩这些了,那日你对老奴说你明白皇上的心意了,怎还是这般铁石心肠,又把这些东西给退了回来!你可知皇上有多伤心。你说是皇上逼死了尹姑姑,奴才说句实话,若不是因为你,皇上和尹姑姑又怎会闹得这样僵,还上了吊,尹姑姑的死你也是推脱不了责任的。奴才现在把这些东西全烧给你,你到了九泉,世间的恩怨你也该放下吧,就当可怜可怜皇上的一片痴心,好歹也给皇上投个梦!老奴给你作揖谢恩了。”
他连连叹气。这时杜婉影在曹公公身后说道:“公公要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吗?兰若轩也被烧的精光,怎也不留一件东西给皇上,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曹公公行了礼说道:“这都是皇上的意思,奴才也只是听吩咐办事。”
杜婉影‘哦’了一声,捡起一个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套剪纸小画,其中的人头像栩栩如生的。她叹道:“这剪的真好,像极了芙蓉郡主,不知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曹公公笑道:“还能是哪位大师?这些全是皇上亲手剪的。”
杜婉影很惊愕,“皇上还会这些?”她仔细的一张一张的看着,每一张都精细的很,她仿佛看见皇上那认真的神情,他在剪这个东西的时候定是带着笑的,她深叹一口气。
曹公公说道:“皇上原先也是不会的,自芙蓉郡主十一岁入宫,她从宫外带了来这些玩意,郡主那时皮的很,连刺绣都懒得学,对这小玩意自然也是没有什么耐心的,可皇上瞧着芙蓉郡主喜欢,便一学就会了。皇上剪的可好了,这人像还是背着人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