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莫家的仇人之子不假,可是他也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是一手把你推上这个位置的人,我没把你放在心上是因为你已经变了太多太多,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久久已经不自知的提高了音量,眼里喷出火来,终究是忍无可忍。
“这么说,都是炎儿一个人的错喽?”莫炎冷笑:“是朕对不起你,对不起拓拔玄了?”
久久侧过脸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沉默不发一言。
“朕这个皇帝做的还真是有够无力的,处处的受制于人,处处的给人拿捏,皇姐却连这样都还不满意,那你还要朕忍气吞声到何种程度?”莫炎显然也已经气急败坏,袍袖一拂,哗啦啦一阵杯盘碎裂的声音响起,茶水溅了一地。
慕容久久冷着脸无动于衷,该来的迟早还是回来,没有什么人可以改变得了……
“既然是这样,朕也已经无话可说了,皇姐请好自为之吧。”莫炎起身,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晓儿随后入内,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地上的垃圾,时不时抬眼望一望面无表情的久久,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新帝登基六年整,拓拔澈亲政,取消垂帘听政,太后莫初晴因为信封佛道,自愿迁至太庙,为已故先帝祈福,为北齐百姓诵念功德。
玄王拓拔玄由武将之身转为文臣之位,却也循规蹈矩,谨言慎行,苛尽己任,没有半句怨愤之言。
可是黎民百姓对新帝的这一举措却都是怀着不解与不安的,毕竟拓拔玄曾经立下战功无数,在她们心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地位,是他们心里无坚不摧的保护神,但是敢怒而不敢言是普通小老百姓的一贯做派,所以,这一场变故表面上看起来也并没有掀起什么变故。
太庙里,一如既往的安静,慕容久久的到来,没有给所有人增添什么压力,反倒连带着这里的条件好了许多,皇上的赏赐连续不断,吃穿用度各色俱全,把以前让人们谈之色变的,聊胜于冷宫的太庙转化成了一处清幽雅致的福地。
久久虽然是身居高位,但性子好,人也不苛责,自然是很快就得到人们的爱戴。
所以虽然几乎与世隔绝,她反倒觉得比以前惬意许多,每日里弹词作画,看书品茶,抑或是下盘棋,走出去欣赏欣赏天光山色,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心旷神怡的享受。
可以说,太庙里的人,都是被逼而无奈才来了这里的,而苏染儿可以是太庙里唯一一个真的悟了佛性的女子了,刚开始她对久久是如若当初一般的疏离排斥,可是耐不住久久对她的若磨硬泡,又加之身份高她一头,很多时候她也只能勉为其难的顺了久久的意,渐渐的潜移默化中,却也不如以前那般的呆板了。
这一日,风清云淡,久久心情颇好的出了太庙,除了晓儿,自然也带上了被她点名叫到身边侍候的苏染。
太庙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风景,既没有高山瀑布,也没有花红柳绿,只是映衬着远山的,几处松柏,细细环绕山间的几处暗流,在空空旷旷的天地之间添了一丝生气。
久久随意的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探手在溪流中摸索一番,一块滚圆的鹅卵石就被她珍宝一般取出来,一面啧啧称叹:“好漂亮。”
晓儿被她耳熏目染惯了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讲究,开口道:“一块石头而已,也不是什么珍宝,娘娘喜欢成这样,在宫里时,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您也不放在心上。”
久久瞥一眼她:“在宫里纵使千般好,也是笼中的鸟,处处受人限制,到了这里,纵使粗布麻衣也是难能可贵,有了自由就觉得什么都好了。”
染儿倒是一脸认同:“娘娘的话原是没错的。”
久久望一望她,却又道:“其实若说那九禁皇城,也不是世间最可怕的地方,它总归只是限制了人身体的自由,世上有另一种东西更为可怕,你们可知道那是什么?”
“娘娘说的话怎么都听不懂,您说的到底是什么?”晓儿一脸困惑,出口询问。
“我说的是人心,也有另一种说法,可以称之为心魔。”久久的目光黯淡下去,从染儿身上移到清澄的湖水之中:“外界的束缚都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的成为过去式,也可以因为自己本身的抗争得以解脱,可是如果你自己把自己的心禁锢在不可见人的一处,那么恐怕终其一生你也走不出来了。”
苏染儿一副恍惚,像是陷入了凝思之中。
晓儿似懂非懂,一副若有所思,摇着头:“不懂不懂,娘娘就不能把话说得明白些么?”
久久不答她,却把目光移向了远处,因为她听到,似乎有什么声音远远的传来,渐渐的近了,就看到,一骑白马翩翩而来,速度快的像是离线的箭,不自知的,唇角浮现起一抹笑意,站起身来,拍打掉裙角的一些尘土,对着那已经近在咫尺的熟悉身影,含笑迎了上去。
染儿眼底闪烁过一丝复杂的意味,却马上又垂了头,和晓儿退后了几步。
拓跋轩自己先下了马,再把把锦玉从马上扶下来,一面却望向慕容久久:“看你的气色倒是不错,真是叫人意外,难不曾这里的条件比宫里要好,之前还担心你吃不消呢。”
“这里当然比宫里要好,没有人惹我生气,没有人整日的找我的茬,更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左规右矩的来束缚我,天高海阔的,要多好有多好。”慕容久久带着笑,如是道。
拓跋轩望着她一脸的释然,那种由内到外不做掩饰的快乐,像是以前从来都不曾属于过她的,孩子一般纯净的笑容,莫名的,心里涌生出一种淡淡的辛酸。
叹了口气,才道:“如果,一开始我们就不纠结这些,现在不是会很好么?”
久久回避开他的目光,望向锦玉又瘦削了一圈的脸庞,眼里写满了疼惜:“锦玉是不是最近吃的很少,是不是又没有听秋伯伯的话,不按时吃药?”
锦玉懂事的摇一摇头:“我只是因为娘娘的事心里挂记,所以有些不好。”
久久笑笑:“你又是何苦,其实我现在比以前过的还要好,可是如果你不好了,我也就不好了。”话说完了,泪也就流下来了,止也止不住。
拓跋玄走近她:“每一次见你都要哭上一阵子,再这样我以后也就不带锦玉过来了。”
久久别过头去,用丝绢擦拭了一下眼睛:“不是说十五再来见面的么,怎么今天倒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难道你都已经如此放低姿态了,莫炎他还是不肯就此放过你么?”
“那倒也不是,他最近安生许多,只是我怕给有心之人扰了清静,所以打算做些什么,恐怕有一阵子不能冠冕堂皇的过来了,所以提前和你讲一下,免得到时候你又会胡思乱想。”
久久略略吃了一惊,带着一种质疑的眼神望过去:“难道你打算对我食言么,又要做什么,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谁又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饶了你的清静?”